◎晚秋 江南夏夜 江南的三伏天,真是名不虚传,坐在屋子里,一动一身汗。吃过晚饭,人们便不约而同地扛着藤榻,拎着竹椅,陆陆续续地来到弄堂里集合———乘凉的时候又到了。 这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弄堂,然而凉快得很,是乘凉者们的风水宝地。弄堂的两边挺立着几棵巨伞般的梧桐树,树荫如盖。一阵小风掠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有一两片叶子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掉在人们的身上和地上。从各家花坛里飘出来的花香,随着微风时断时续地扑入人们的鼻孔。老头子们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品着浓茶,挥着蒲扇,谈谈山海经,摆摆龙门阵,摇头晃脑,兴致颇浓﹔而年轻人则借着人家厨房里射出来的灯光,专心致志地在那里喊:“跳马”﹑“将军”,旁边还围着许多观战的人,七嘴八舌地当着参谋。最热闹的还是那些调皮的孩子,他们有的依偎在父母怀里,问这问那,缠着大人非要听故事不可;有的举着扇子,在人缝里到处乱钻,看见附近草丛中的萤火虫忙着扑打,不时遭到大人们的笑骂;还有的干脆把凉席铺在干净的石板上,嘴里大声哼着走了调的歌曲,天真地数着满天的繁星。弄堂里真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这情景,倒有几分像唐朝诗人杜牧所写的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不过遗憾的是,现在还不是新秋的晚上,离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还远着呢! 夜深了,星星在天上疲倦地眨着眼睛,凉风习习催人入睡,弄堂里开始安静下来,有人已经在打哈欠了,而淘气的孩子们却早已在桌子上,凉席上,在父母的怀里,甜甜地进入了梦乡。慈爱的父母不停地用扇子驱赶着落在孩子们身上的蚊子,而后又轻手轻脚地把他们抱入房内,放到床上。忽而,一只不知趣的知了在树上喳喳地叫起来,“烦死了!”有人生气地嘀咕着,捡起石头,循声扔去,随着“嗖”的一声,噪声戛然而止。弄堂里重又安静下来,人们一边伸着懒腰,活动活动手脚,一边说着:“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于是,一手拎着椅子,一手拿着扇子,三三两两地回屋去了。就这样,乘凉的人渐渐少起来了,最后一个也没有了,弄堂里寂静得很,只依稀听见树叶掉在地上的声音。 塞北夏夜 塞外,一个静谧的夏夜。 天气异常闷热,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抬腕看手表,时间已过十点,举目望窗外,月光不知何时进屋来,悄悄地倾泻在我床前,宛如在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霜。此时,李白的《静夜思》十分自然地闯入了我的脑际﹕“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真所谓触景生情,皎洁的月光,果真勾起我淡淡的乡思来了,离家已近三年了,近年来江南的夏夜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是否还和往年一样?这时,我忽然忆起了江南夏夜那如盖的树荫,扑鼻的花香,老人们娓娓动听的故事,孩子们扑打流萤的身影……那是多么有趣,多么使人难忘的景象啊!可惜,我现在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无法分享这欢乐了,这样想着,越发难以入睡了,于是决定去外面游逛一番,借以散心消愁。我请同舍的一女友为伴,她欣然同意了。 我俩缓步走出门外,在营房四周信步踱着。啊,外面的空气是多么新鲜,天地又是多么广阔,苍茫的月光慷慨地洒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给整个大地洒上了一层银辉。调皮的月亮偶尔还会悄悄地躲在几片零星的薄云后面,将草原笼罩在神秘的色彩之中。一阵微风吹来,只见树影婆娑,身上也顿觉凉爽了许多。在通往白河的一条松软的沙土路上,横卧着沙枣树参差不齐的黑影,伟岸、正直的北京杨,也将它那修长的影子投射于小路上。几对恋人正喁喁而谈,朝白河方向走着,我们不禁也心血来潮,漫步向白河走去。 白河是一湾月牙形的河流,也是我们养鱼的地方,它位于营房的南边,紧靠黄河,白天,我们是这里的常客,夜晚却从未光临过。今夜第一次站在岸边,往下一看,啊,真美妙啊,只见河面上波平如镜,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柔软,像银色的绸缎。一轮圆月倒映于水中,安详而缓慢地晃动着。忽然间,只听河面上“哗啦”一声响,一条黄河大鲤鱼跃出水面,它溅起了几朵浪花,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月亮惊恐不安地抖动着,被击成了碎片。但顷刻间,波纹便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常态。河里还长满了碧绿的蒲草,密密层层地挨着,和风袭来,蒲草频频点头,仿佛向我们这些夜游神表示衷心的欢迎。我大概是由于童心未泯的缘故吧,对着蒲草丛喊了几声,顿时,从蒲草丛中传来几声回音,这声音打破了塞外夏夜的宁静气氛,在无遮无挡的大草原上传得很远,很远……北国的夏夜,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我愉快地迎着轻轻拂来的阵阵微风,舒舒服服地做了几下深呼吸,顿时,一股草原所特有的青草气息夹带着泥土的芳香沁入了我的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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