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红太阳,升东方,南海涛涛放金浪。渔家姑娘在海滩,飞梭走线织渔网,织网哟……” “织成渔网心欢畅,渔村冲破千重浪。千层大网撒碧海,载回鱼虾装满仓……” 这首老掉牙的《织网歌》,我会哼几句。它总能令我想起儿时各家的院子或屋子里姑娘婶子们聚在一起梭飞线走织网的情景。而那个时候的我,只会躺在她们织好的渔网上打滚。 自小学三四年级的暑假开始,我开始给妈妈“打工”———帮着她织网、缠梭子,赚些零花钱。我一直觉得织网是件考验耐性和智慧的手工活。得先去网场称来网线(整顶网织完后,网场会将成品和剩下的线一并称重,若分量少了,是要扣工钱的),网场会配给一张纸和几个尺板,纸上写明了这顶网的规格及织法。渔网有多种规格,必须严格按照规格编织,否则不但工钱全无,还要赔偿网线钱。妈妈把网线背回家后,开始在长凳或椅背上起头。起头在整个渔网的编织中是举足轻重的,起头的网眼数量若不正确,那整个网就废了。所以,妈妈起好头后要反反复复数好几遍,确定无差才接着织第二层。编织法有好几种,什么平织法、穿心结等,我只会最简单的。有时候,一顶网需要多种织法,且网眼的数量、网眼的大小在中途需根据渔网的特定要求作一些变化,一不小心就会出错。若错误已经酿就———发现有漏眼、残眼、错眼等,也是可以及时补救的,经验丰富的织网者会用剪刀把织好的网由下往上剪开,她们叫“劈网”,不一会儿,那顶网就重生了。在当年的我眼里,那技术简直是变魔术。 织网需要两样最基本的工具———尺板和梭子,它们表面光滑、平整、竹质均匀,据说需选择多年生的青竹作为坯料。初学织网时,我的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出错———左手小心翼翼地紧捏住尺板,右手颤颤巍巍地拿着梭子,然后将梭子上的线打在尺板内侧……左手同时按住梭线和尺板,右手提梭下拉。总算完成一个死结后,还要移掉尺板扒开网眼仔细瞧一下,确认没有织错才继续,直到重复着同一动作织完所有匝数。渐渐熟练后,速度明显加快,整个人也很放松,可以边织边聊天。但即便到了这个阶段,我一天其实也织不了多少,小孩子皮嫩,那个提梭下拉的动作会让网线在掌心往下部位勒一下,每织一个网眼都会被勒一下,如此一天织个2000眼,手心那里就会发红发疼。后来,我只在妈妈做饭、洗衣服的时候织一会,但每顶网织完后,妈妈还是会很优待地给我五块十块的“打工钱”,而一顶网的总工钱一般也就三四十块的样子(加工费以万为单位,每织一万个网眼大概三到四毛)。当然,也有特别巨大的网,织完有100多元的工钱,记忆中,我们家只织过一次。 夏日晚饭后,左邻右舍的婶婶阿姨姐姐们会把网夹在腋下或连凳子带网一起往我家大院子里凑,绿色的渔网这儿一片那里一堆,常惹得淘气的孩子们在上面跳来蹦去,网的主人略心疼地在一边嚷嚷:去去去,都把我的网弄乱了。我跟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通常会安静地坐成一排织网,一顶网可以同时允许几个人一起织,我们有时候一起织她家的,有时候一起织我家的,边织边讨论些我们感兴趣的话题,小嘴和小手都没歇着。就算偶尔暂停下来咬咬耳朵,分享一下小秘密,也始终把尺板和梭子牢牢握在手里,以便随时可以继续。 当天黑似墨,我们便自觉退出织网的舞台,妈妈们则借着院子中黑白电视机的那点荧光继续飞梭走线,速度和质量几乎不会受影响,她们中的很多人都会盲织。我们经常在尺板与梭子的叩击声中进入梦乡,那是当年的夏夜里最寻常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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