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立功

　　娟子把风湿贴用剪子剪成一条条的，撕开，往娘那萝卜头样的指头上一圈圈缠绕。缠一下，娘的手指抖动一下。那是痛才抖的，娟子晓得，她的心一样，在随着母亲的手指抖动，疼痛。娟子听医生说，娘的痛风是由肾衰竭引起的。

　　娟子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减轻娘的痛苦了。

　　娘每１０天一次透析的钱，就需要４００元，那大都是娟子补课、洗盘子、帮人卖烧烤挣的。

　　“妈，明天学校要搞舞蹈比赛，我不想参加……”娟子的轻言细语让娘一惊。

　　“为啥打退堂鼓？”娘黄肿的脸鼓出发亮的眼睛。

　　“……不，不为啥……”娟子低下头，欲言又止。

　　娘的眼睛顺着娟子低下的头，扫到娟子的脚上，一双开裂的胶鞋套在娟子修长的脚上，太不相称了。

　　“今天刚刚做完透析，妈明天不让你侍候。再说，你前天不是说得了名次，就有奖金吗？”娘欠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展开，露出一沓零票子。那是她带病溜出去，到大街上捡废品积攒的。“拿去，买双鞋子，好好跳，拿奖金回来给我治病……”娘送给娟子一个坚强的笑。

　　……噙着泪，娟子拿上娘给的７３元钱，往商场挪去。

　　路过一个药店，门口一块牌子上的字让娟子的眼睛一亮：痛风一抹灵。娟子不由自主地进了药店。

　　往回走的娟子，不时把手伸进书包，生怕刚才买的药跑了似的。一阵风，把一户人家窗台上的东西吹下来，落在娟子脚旁。是一只鞋子，一只舞蹈鞋。娟子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捡起来，娟子仔细端详，３９码的，８成新，淡红色鞋帮，柔软的牛皮底。穿上它，一定比打赤脚跳舞稳实不打滑。穿上它，一定舒适轻松，舞姿肯定优美……真是梦寐以求的东西。

　　四周静悄悄的，另外一只红舞鞋静静地躺在窗台上，触手可及。娟子呼吸急促起来，她走近窗台……

　　“妈，看我给你买回了什么。”娟子人没进门，甜甜的嗓音先飘进娘的耳朵。

　　娘看看娟子递过来的药，再看看娟子的脚上，依然是那开裂的胶鞋。气就上来了，一甩手，把药盒往外扔去，嘴里吼道：“你要气死我呀！”

　　“妈，妈……你听我说……”娟子捡起药盒，绽开花儿一样的脸，哄起娘来。哄着哄着，母女俩都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在娟子心里，痛苦两个字，真的不足以形容她们母女的生活。父亲在她６岁的时候被一场大病夺去了生命。娘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拖着长年病痛把她供到上大学；得了尿毒症，还不让做女儿的晓得。不是清明节回家祭奠父亲，娘为她做饭昏倒在灶台边，她还不知道娘的病已经到了肾衰竭……背着母亲上学，过去在电视新闻中看到并感动过她的事，如今降落到她的身上，她体会到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别无选择……

　　晚上，参赛队员集训前，娟子找到自己的舞蹈教练李老师，结结巴巴说：“李老师，我，明天的比赛，我不参加了……”

　　两鬓斑白的李老师眼里露出一种关切：“为什么？”

　　“……不，不为啥……”娟子低下头，欲言又止。

　　李老师的眼睛顺着娟子低下的头，扫到娟子的脚上，一双开裂的胶鞋套在娟子修长的脚上，太不相称了。

　　“你妈妈的病好点没有？”李老师很慈祥。

　　“今天做了透析，好点了。”娟子抬起头，脸上带着歉意，“还得感谢您还有全校师生的捐助……”

　　“那，你得好好跳舞，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李老师说着，从文件柜下层拿出一个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双淡红色舞蹈鞋，递给娟子，“拿去穿上，好好跳，我年轻时穿着它，可是拿过奖的……”

　　仔细端详后，娟子的泪水夺眶而出，那双８成新３９码的淡红色舞鞋，正是白天晾晒在窗台上的那双……

　　插图 严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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