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 去年盖好房子后,多了些填地基的黄泥巴,堆在房子右侧的空地上。黄泥是我家从后山里拉来的,空地的主权却是别人家的。原本我一腔热情地计划着要在这堆黄泥巴上搞个小型的绿色蔬菜种植基地,但还没动工,就被先生亲切地阻挠了下来。他担心我开垦了别人家的疆土后,会引来不必要的口舌,故而坚决不许我投身开发蔬菜试验田。没办法!每次我倚靠在门前的栏杆上深情地望着屋子旁边这一小块被搁置的黄土地时,心底的渴望便如黄泥巴上凭空冒出的野草一样恣意疯长。 既然先生嫌我种菜太惹眼,那我栽两枝瓜总没事吧!于是初夏的一个中午,我从街角买回了两棵小小的丝瓜秧———丝瓜是我最爱吃的蔬菜之一。不管黄泥巴有多贫瘠,我内心里还是希望我的丝瓜秧日后能开枝散叶硕果累累的。退一步讲,即使不挂果,丝瓜的藤蔓爬在墙壁上,再开出大朵大朵的黄花儿,也能给我的小房子增添些雅趣。 我稍微清理了屋角的一些野草后把两枝丝瓜秧分别安置开来,丝瓜秧的运气真不赖,头天傍晚刚在黄土地上插队,第二天就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适时的滋润让两棵羸弱的秧苗分外嫩绿。 墙角的黄泥地原本是儿子和小伙伴的寻宝乐园,两个小家伙放学后尤其喜欢在土堆上挖土掏洞。为了避免我的丝瓜秧苗被两个熊孩子误伤,我郑重其事地给孩子们“引见”了一下两个植物朋友。孩子们很高兴,叽叽喳喳地对着两棵丝瓜秧评头论足了好久,四只小眼睛里仿佛已经呈现出两株丝瓜一派欣欣向荣的美景。 丝瓜苗是顺利成活了,可成长的进度始终停留在两片叶子上。在我纳闷的当儿,东邻的大叔告诉我,山里的黄泥巴很黏,长长野草没问题,种丝瓜就不太适合了。大叔是资深农民,说出的话自然有道理,本着为丝瓜的一生负责到底的心态,我不得不把其中的一棵丝瓜找了户好人家———让堂嫂移进了她家的菜园子里去了。被送走的一棵丝瓜应该是喜气洋洋的,菜园子里是肥沃的黑土地,且毗邻的蔬菜有好几种,它再怎么人生地不熟,应该也不会寂寞了吧! 留下来的另一棵丝瓜秧就没那么幸运了,我还没来得及给它安排个合适的下家,村里专职清除杂草的大哥就背着装满农药的喷雾器光临了这片黄泥地。喷除草剂的那天我没在家,并不知道丝瓜秧已经遭受了摧残,直到几天后墙角一片嚣张的野草渐渐颓丧起来,我这才发现留下来的那棵丝瓜的叶子早已萎缩、发黑。心底难免有些惋惜,浇了几回水解毒,暂时没枯死,可要它再活转过来,差不多也是件艰难的事情。 我渐渐地不再把它放在心上了,人大抵就是这样,做事多是凭一时兴起,很难长久保持一颗初心。好在植物不懂得介意,在初夏的晨露与细雨中亦能自得其乐,竟也不声不响地伸展出枝枝蔓蔓的娇柔身形。青虫与蜗牛不停地来骚扰一下它,生生地把它的嫩叶啃出零零落落的小洞,它也不在乎,安安静静地把触须翘成欲说还休的媚态。 有多少个星光璀璨的夜晚,这棵娇柔的丝瓜借着月光的温柔把自己曼妙的身姿用力扩展。我想,丝瓜的藤蔓是有视觉的,不然它怎么会摸得到墙壁?攀住它可以依附的屋尖?丝瓜的花儿是有幻想的,不然它怎么会笑得如此灿烂?把美丽毫无保留地赠予路过的小虫子?丝瓜的心是倔强的,不然它怎么能劫后余生,亭亭地缠绕在温暖的阳光下? 东邻大叔的经验论在我家的丝瓜面前终究没有站得住脚,我从没施肥,也没搭棚,更没有出力打理,丝瓜依然自顾自地结了果。我打小爱吃丝瓜,百吃不厌,丝瓜炒肉丝是鲜香、丝瓜炒毛豆是鲜甜、丝瓜鸡蛋汤是鲜美,如果有闲情的话,用丝瓜韭菜拌成馅子,煎几只松软的饼子吃吃,绝对是唇齿留香的美妙享受。 我家的丝瓜前前后后一共结了十几只,粗壮如小孩的手臂,非常惹眼。我用它们炒肉丝、做汤、煮面条,吃出了满心的欢喜。邻居的大婶站在丝瓜下念叨:“你家的丝瓜真是长得好!”我笑笑:“我从来没理它的呀!就像野生的一样啰。”大婶不服气:“啊呀!我家田里的两棵丝瓜,既松土又施肥还除了虫,它们的叶子看着绿油油的,花开得旺旺的,藤蔓粗大有力,偏生不结一只果,真是恼人!” 世上的每个人独有自己的个性,或者每棵丝瓜也独有它不同的性格吧。如我家的丝瓜,你给了它个小小的地方生根,它便竭尽全力地扎根下来,它不在乎我曾经的忽视,由着自己的心顾盼生辉,用静美、用硕果回馈与怠慢过它的我。如邻居大婶家的丝瓜,你真心实意地呵护着它,给它优渥的生活环境,它心安理得却无动于衷,用嬉笑盛放的花儿调皮地洞察着世人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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