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仿治 已经有好几年,有时我凌晨三四点钟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正觉无聊,窗外就有啁啾的鸟鸣来逗引我了。初时并不在意,待稍稍静下心来,竟觉得十分悦耳。凝神谛听,它们并非单调的“叽叽”或“咕咕”,而是有的稚嫩、有的苍老,有的高音、有的低调,有的短促、有的缠绵,有的率直、有的婉转;并非个别的独白,而是众多的应和,且绝无重复之嫌。有了这一次的欣赏,就有了兴味,有了期待,每当凌晨无眠,非但不再焦虑,反而兴致盎然,细细品味。 似乎这是鸟们的晨会,每天必须进行的。叫我欣喜的是,前几年这“晨会”还只在春夏秋三季举行,今年,居然冬天也照开不误了,只是时间稍迟了点,改在了五六点钟,而内容还是一样,委婉曲折,清脆悦耳。我心里一直有点神秘的感觉,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喜欢在我家窗外聚会,为什么天亮后总是遁身不见。那天,我偶然发现屋前院子里荷花缸周围的地上,洒满了水滴。这一圈水滴是哪里来的呢?家里人不可能去洒,外面的人也不会有这个闲情。后来发现每天都是如此,并且缸里的水在一点点浅起来,才忽然意识到,那是鸟们的杰作:一定是它们每天清早站在缸沿围着喝水呢!这样说来,它们举行的不是晨会,而是酒会了。我连忙往荷花缸里加满水,积极做好它们的后勤,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它们酒会的盛况。我傻想着,这每天叽叽喳喳的是一群怎么样的小精灵呢?是画眉?是黄莺?还是百灵? 回想自己对鸟的钟爱,应该是从儿时唱“小燕子,穿花衣”和读“两个黄鹂鸣翠柳”开始的,后来读到清代文人戴名世所作的一篇《鸟说》,文中写两只鸟儿“小不能盈掬,色明洁,娟皎可爱”,正心心念念地繁育后代,而在“雏且出”时,却被“某氏僮奴取以去”,读至此,我心中悲愤异常。读此文后没几年,又目睹了一起惨案。那是十八年前,那天我在学校四楼的教室上课,只听窗外一声枪响,眼看着天空中一只大鸟就摇摇晃晃地跌下来,落在校外一个建筑工地上。施暴者得意洋洋地踱过来,捡起死鸟踌躇满志地离去了。此鸟的同伴先是闻枪声惊而远逃,但瞬即又飞回来,凄厉地哀叫着,在爱侣的丧生地上空盘旋着,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我和我的学生们看到了杀戮的全过程,全都悲伤得不能自已,这堂课我竟没法讲下去了。 不过恶行毕竟少见,倒是近七八年来,每走过太河路,路边的河面上空时常能看到有雪白的海鸥在翩跹,还发出快乐的鸣叫;而六年前的一天,在学校办公楼凭栏俯视,竟看到楼前的小河中,两只白鹭戏水啄食,停停飞飞,就是不肯离开这片浅水。平时,每当我穿行在城区的绿树中间,也不时能欣赏到鸟儿的鸣啭。我的居住条件改善后,我甚至憧憬着春天能有燕子来我家做窝,我想,如果你们来了,我一定会非常欢迎。结果,燕巢虽没盼着,却有鸟儿来我家举行酒会了! 上天总是在你不备时给你惊喜。那天下午,几个孩子在我家客厅里弹钢琴,叮叮咚咚,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只一会儿,窗外竟有歌声来应和了———循声看去,啊,看到了———那是一群鸟儿,有十多只呢!大多是比麻雀大一点的一种,深灰色脸上、脖上、翅上有点白,也有几只红嘴巴的,还有更大的一种是全身都黑。它们边秀着美声,边在屋前菜地里啄食着,吃菜或捉虫,载歌载舞,不亦乐乎!能在不意之中细瞻众鸟芳容,我心里乐开了花!我想去拿来相机,留下这美妙的一幕,但怕它们会因害羞而避离;为了不惊动它们,我甚至不敢太靠近玻璃窗,更不敢开门出去,只是一动不动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忘情地聆听着钢琴伴奏下的鸟儿欢歌。直到孩子们的琴声结束后开门出去,鸟儿也各自回家。 我无意挽留它们,也无需知道这究竟是些什么鸟,今日能近距离相见,已令我无比满足了。我知道,明日凌晨,可爱的鸟们还会如约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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