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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04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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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上琴弦声悠长(上)

  莲桥街士大夫第历史上是袁洪的府邸。 龚国荣 摄

  □徐建成

  徐建成,宁波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文物与博物馆处处长,从事古籍整理与地方文献研究多年。发表过《宁波历代知府与城市发展》、《细说慈城》、《乡愁月湖》、《“蠹食”天一阁》、《看见三江口》等学术类文章,并主讲过《保国寺的历史身份与文化表情》、《宁波的历史沉浮与文化沧浪》、《浙东的历史征服与文化迁植》等话题。

  

  

  琴棋书画,视为中国古代文人基本素养的标志。琴为首位,原因在于历史进程中,它不仅作为一种抒情乐器,更可看作是一种文化礼器。文人士大夫以它作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代言人,寻找或期待着伯乐的提携与知音的共鸣。因此,三千余年不绝的古琴音乐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其强大的生命力。宁波古琴文化在中国古琴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这一点,似乎令人始料不及。那么,今天不妨以讲故事的形式把它梳理一番。

  一代古琴宗师客居日湖袁家

  公元1284年(元世祖忽必烈至元甲申二十一年),那是一个秋雨凉飕飕的早晨,一位身披蓑衣、戴着斗笠、道士模样打扮的人神秘地行走于宁波城天封塔下的雨色街巷之中,包袱挎缠在胸前,肩背上挑着一把琴。那情景颇似我们所熟悉的武侠影视画面。你可知道这位人物是何许人氏?他正是一代古琴宗师徐天民。他是我国最著名的古琴流派“浙派”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师父是天台人刘志方,他的祖师爷是“浙派”创始人永嘉人郭沔(约1190-1260,字楚望)。而他身上的那把琴,也好生了得,正是赵宋王室遗物巴渝唐琴,名为“三世雷”。

  徐天民因何而来呢?徐天民,名宇,号雪江,又号瓢翁,浙江严陵(今浙江桐庐)人。原本与师兄毛敏仲同是南宋琴师杨瓒的门客,所学的是江西琴谱,但杨瓒执意让他俩离开自己,于是改投刘志方门下,学习“浙派”。在才华上,徐天民不及师兄毛敏仲那样有创造力,但在古琴教学、琴谱整理方面却能持之以恒。此时的徐天民已经穷困潦倒,但他还是执意要来庆元路总管府(当时的宁波府城)寻访日湖琴僧,以获取琴曲古谱。在徐天民心中,自北宋以来,甬上日湖地区几家寺院多出古琴技艺高超之僧,在宋代琴艺发展中有些举足轻重。徐天民想通过造访获取营养,赶超师兄毛敏仲。

  宁波城内历史上有日、月二湖。日湖,又称南湖,其文化中最不应该湮没的是古琴。北宋初期,日湖莲香的寺院有延庆寺、大祥符寺、开元寺,主要琴僧有知白、从信、演化、义海和则全,这些琴僧的高超琴艺早已封存在了那些古籍文献之中。其中,从信是宋太宗的内廷琴师,演化是宋真宗的内廷琴师。在北宋的一百多年中,僧人“士大夫化”,始终在琴界有着重要的地位,出现了一个有师承渊源的琴僧传承体系,得到皇上的宠幸。

  来到日湖边上的徐天民叩开山门,诚意打动住持,获取了宝贵的神秘古谱。这一天,这位失意的元代江南士人获得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舒畅感,他大醉中狂操古曲,梦卧垂虹桥石阶。当他醒来之时,他的挚友站在他的眼前。你道此人是谁?此人正是甬上望族、藏书家袁洪。两人互道钱塘相识后的离别之情。袁洪请徐天民客居其家,阅读他家藏阁中的琴谱,授琴业于他的儿子。徐天民感恩戴德。后来袁洪的儿子成才为官,成为元代翰林大学士,是宁波人在元代官职最高、最具影响力的人物。此人便是清容居士袁桷。徐天民也终身流寓袁桷家中,成为古琴“浙派徐门”的创始人。

  作为徐天民的入室弟子,袁桷(1266—1327)有着很高的琴学修养。他所撰的《琴述》,论述了宋代古琴谱系的演变,从官方“阁谱”的衰亡到民间“江西谱”的兴起,以及宋末“浙谱”的取而代之,并将所知琴人琴事,尤其是从老师徐天民口中了解的浙派谱系渊源一一记录下来,在浙谱琴学研究方面具有弥足珍贵的历史资料价值。这篇《琴述》也成了中国古琴文献史上的名篇。

  宋高宗甬上堕琴

  有关宋高宗脱难投琴入江的传说故事有很多版本,究竟在何处?于是也有了地域文化归属之争,但主要是宁波与台州之争。

  台州人认为,南宋建炎四年(1130),金兵攻陷临安,宋高宗赵构由临安经明州(今宁波)入海南逃,中途停泊浮门(今三门湾健跳港)。浮门南岸当时住有陈家,系南朝陈霸先皇族后裔,隋灭陈时,避难迁居于此。宋高宗船泊浮门时,跟随之人皆狼狈不堪。闻听陈家遭遇,高宗触目伤怀,焚香抚琴,曲罢余恨未尽,投琴入江。绍兴十五年(1145),渔民在浮门港中撒网捕鱼,捞上一琴,见琴腹题字“臣雷某造”,知是高宗所投之琴,献还朝廷。高宗视之,回想当年逃难经历,不禁潸然泪下。故事的大概情况是这样的。

  而我们宁波则有更好的版本。清代著名学者全祖望先生《句余土音·甬上杂歌·堕琴叹》诗话云:堕琴及堕玉扇垂二事,皆在甬上故实也。宋高宗在明州不仅堕琴,还堕玉,地点是在王驻洋,距三江口五里,小浃江出口。宋高宗驻跸于此,故有此地名。当时,宋高宗在船上抚琴失态,把宝琴和玉孩扇坠皆堕入水中。后来此琴被打捞上来,民间流传,流传之物正是徐天民背上的那把“三世雷”。神奇之处还在于“三世雷”后来为袁桷使用,再后来归明朝乌斯道所有。清朝乾隆年间,全祖望有幸遇见此物,然囊中羞涩,与此宝琴一见别过,遗憾终生。而一块玉孩扇坠后被丞相张俊所持,宋高宗识是前堕水物,询问张俊。张俊回答说,得之铺家,铺家言得于提篮人,提篮人言于陈宅厨娘买得,厨娘说“破黄花鱼腹中得”。宋高宗大悦,差遣人去赏赐厨娘(见明高宇泰《敬止录》)。

  琴史上著名的“美女计”

  古琴音乐文化艺术形式发展到南宋成熟的标志,是形成系统的流派。这是当时以文人为主体的士大夫阶层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与之相随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文人休闲生活方式成为时尚,琴乐由此得到空前发展。历史演进到宋宁宗时期,宁波人、丞相史弥远(1164—1233)导演了一出琴史上著名的“美女计”。

  宋宁宗先后有九个儿子,但是在未成年时就夭折,因此他不得不从宗室子弟中另寻储嗣,选了宋太祖十世孙、六岁的赵与愿入嗣宫中,赐名为赵曮,立为皇太子。没想到嘉定十三年(1220),赵曮因病不治而亡,年仅29岁。这时宁宗已51岁,时不我待,一面为太子办了丧事,一面赶紧重新物色新皇子“接班”。选来选去,选中了沂靖惠王赵柄的嗣子赵贵和,赐名赵竑。按血缘与辈分说,赵贵和是宁宗的侄儿。

  公元1221年(宋宁宗嘉祐十四年)的八月十六,史弥远郁闷回家过中秋,摆设月湖船筵,与随行前来的下属、幕僚们一起借酒抒发心中的不快。也许有人要问,作为权势灼天的丞相史弥远,哪里来的不快呢?

  原来朝廷新立皇太子赵竑对丞相史弥远极为不满,在接受百官贺礼时,偏偏将史丞相的贺礼打了回票。之后,又在朝廷议事时处处找史丞相的“茬”。眼见着已经50多岁的宋宁宗身体每况愈下,史丞相立即嗅出来自己潜在的政治危险,不得不小心行事,将郁闷藏入心肚。

  此时月湖船筵正在进行之中,一曲动听的琴乐感动了失落的史弥远。顺着琴声,史丞相眼瞅船帘之外抚琴之人,乃是一位才情绝色的女子。于是,史丞相低声地问道:“是何人弹的好曲?”随行幕僚便唤女子入内。女子入内后,史丞相被惊得站立起来,而后又缓缓地坐回,内心的盘算已经悄然形成。随后,史丞相问过女子身世,迫其服侍在身边,并于次日一起回京城临安。

  史弥远知道皇太子赵竑唯爱抚琴。他通过幕僚策划,暗自地将这位擅长弹琴的美女送给了赵竑。赵竑对她毫无防备,因爱其琴艺,遂引为知己,终于将心里话和盘托出。说自己一旦即位,首先要严惩的就是史弥远,将他流放琼崖(海南岛)。史弥远得知此言,吓得魂灵失窍,托病几个月才好转。

  为了铲除这一心腹大患,史弥远经过长期秘密谋划,在宁宗死的当晚逼迫杨皇后矫诏废黜赵竑,改立由他一手豢养的太祖十世孙、靖惠沂王府的嗣子、20岁的赵昀(原名赵与莒)做皇帝,是为宋理宗。理宗甘当愧儡,一切唯史丞相之命是从。史弥远由此摆脱了远贬之灾,而且相宁、理两朝长达二十六年,成为南宋任期最长的权相。

  这就是中国古琴文化史上所记载的“美人计”。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史弥远长子史宅之身边,有一位著名的南宋幕僚词客,他就是宁波词家吴文英(梦窗),“美人计”中的美人便是吴文英生命中挚爱的杭姬。美人所弹之声皆为吴文英谱曲之作。据说,杭姬被史丞相掠去的那一刻,不胜酒力的吴文英被凉意的秋风吹倒在月湖中,去会水中的“嫦娥”了,那是无可言语的痛苦。在吴文英一生的幕府应酬创作中,始终“醉云醒月”,体现着权贵下奴性苟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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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