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连

　　气象预报说那天是个阴天，可是下午的时候骤然间下了一场急雨。近来家中搞装修，在屋顶上翻瓦片的活儿就不能干了，等我下班赶回家的时候，泥水师傅们已经回去了，留下一地的碎瓦片。 

　　碎裂的瓦片被扔在房子东边的一条水泥路上，这条路两米多宽，下班买菜、去河埠头的人们来来回回地经过，得赶紧清理干净才好。可是老公加班来不了，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瓦片中夹杂着许多泥沙尘埃及篾片，由于下过雨，泥沙尘埃变成了湿漉漉的泥巴泥垢，糊在铲子上，清理起来很麻烦。本来我是有点蛮力的，可是前两天搬砖头的时候不慎闪了腰还没有完全康复，此时不敢太用力。我就把目光落在小女的身上。 

　　小女９０后，在同龄人中算是会做家务的佼佼者，洗衣做饭拖地样样在行，她的四个姑妈眼痒得很，几次三番“挑拨离间”我们母女关系，可爱的女儿初心不改照样做种种家务。但是挑抬扛的活从没让她干过，一来家中平常挑抬扛的活不多，二来听人说小孩挑抬扛会影响身高，半信半疑就当真了。但是今天，自家旁边是一条满是碎瓦片及烂泥的路，人人经过时鞋底裤腿沾满泥浆，不清理实在说不过去。 

　　“可以吗？女儿？” 

　　“妈妈，抬吧。” 

　　我让小女走在前头，顺便把绳子挪过来一点。小女学着我的样子，用左肩抬，两只手也帮肩膀的忙，一起向上托着扁担。她顺利地站了起来，迈出的步子不算沉重，但抬扛的姿势不太对头，纤细的腰身明显偏向左边，扁担压在小女窄小的肩膀上，好像随时要压垮她。我提醒女儿要挺身直立着走，可是几趟下来，她又恢复了原样。 

　　现在的农村，要找个地点倒碎瓦片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得抬着走一段很长的路才能到达，那是一个停车场旁边的乱草堆，野草蔓延，乱石堆放，抬着沉重的碎瓦片迈进这个高低不平的荒地也不好办，娘儿俩穿上运动鞋，跌跌撞撞进去，齐心协力推倒，再咬紧牙关抽出空筐子。来回了几趟，已满头大汗，也顾不上休息，趁天色尚亮继续干。 

　　终于小女有点累了，我也累了，我放下铲子，小女也放下了扫帚。 

　　“妈，要不吃点东西？会长力气。” 

　　我不置可否。 

　　小女已跑进屋内拿来了点心，嘴巴塞得鼓鼓的，还拿起一个往我嘴里塞。我咬一口，是面食，里边夹着酸溜溜的什么酱。小女告诉我是上午去医院做体检后发下来的三明治，她大学快毕业了，找了一个实习单位，上岗前需要体检。 

　　吃过了点心，肚子不饿了，力气却不见长，肩膀开始生疼。特别是小女，每当要到达目的地时，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放下担子，有时甚至还差那么一点点就放下了，需要重新抬起继续走两三步。她抱歉地朝我笑笑，仿佛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情。 

　　我脱口而出：“做妈妈的孩子苦么？” 

　　“苦啥呀！”女儿回答得很干脆，“够好了。” 

　　我的双眼迅速模糊了，如同这阴雨天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薄雾，一种温暖、一股心酸刹那间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人说女儿要富养，可是我迫于生活的压力，一直没给过女儿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大大咧咧的女儿不但丝毫没有感到委屈，还能体会到一个母亲藏在心底的对她的一份深沉的爱，这让我很感动，很欣慰。趁着低头倒垃圾的时候，我悄悄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时，递给女儿一个大大的笑脸。 

　　一堆碎瓦片被清理了，一份亲情在清理碎瓦片中得到了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