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 我彻底没救了!都人到中年了,对零食还抱着一种“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坚贞。平日里,不见零食想念零食,见了零食狂吃零食。家里茶几上若不见零食,心里便空落落。办公室抽屉里若不放零食,工作起来就没劲。正餐我可以少吃甚至不吃,零食却不可一天不吃,否则嘴巴里是要淡出鸟来的。 零食可分三种:洋气、土气和稚气。我喜欢洋气的零食,酒心巧克力、曲奇饼干、提拉米苏蛋糕、各种口味的冰淇淋。仗着这身板还算苗条,只要逮住机会,怎么也得放开肚子吃个痛快。我也爱土气的零食,年糕干、炒花生、茴香豆、“米胖”(爆米花)。尤其是“米胖”,真正爱得个死去活来。方圆几十里但凡有“嘭嘭”声,我便会痴狂地满世界寻找。为了能时不时地吃到“米胖”,我还要了爆“米胖”大叔的手机号,只要他来附近设摊,就让他打我电话。这份痴情也算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了吧。我还保留了一颗童心,热爱稚气的零食,如棒棒糖、泡泡糖、QQ糖、豆酥糖。尤其是棒棒糖,捏着一把小柄,一次又一次地送到嘴里,咂吧几下,身心陶醉啊! 这贪吃零食的习性其实是有历史根源的。打小我就馋得让人唏嘘。番茄刚微红就摘了吃,幸亏当时福大命大,居然没中毒。看见丝瓜当青瓜,一口气吃了半根,正感觉怪怪的,母亲见了赶紧制止了我。有一回馋得更绝,看见路边有很多一颗颗类似于“苗子”(覆盆子)的果实,我只犹豫了一下下,然后就义无反顾地摘了全吃了。当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告诉母亲我吃了啥时,她顿时大骇,说这是“蛇苗”,是蛇吃的食物。我也顿时吓傻了,生怕自己中了毒,生怕蛇们会来找我算账。后来这事不了了之,我没中毒,蛇也没来找我算账。但是,我的馋却远近闻名了。 一直以来,为自己贪吃零食而羞惭。表面上,我道貌岸然,一本正经,训导女儿教育学生要多吃饭少吃零食,这样才会健康又聪明。转身,却胡乱扒了几口饭,总感觉没胃口,还是用零食来垫垫底吧。 一日看书,发现我所喜爱和敬仰的两大作家居然也是零食控。一个是民国才女张爱玲,据说她这纤弱的身材就是零食吃出来的。写文章时,一听到楼下有卖豆干的,立刻放下笔,飞奔下楼。要知道她可是住在六楼,当时又没有电梯。冬夜的回家路上,她必得买一包糖炒栗子边走边吃。她还经常梦见吃云片糕呢,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张爱玲对身边的事物都保持着距离,不咸不淡,从来没有极致的赞美和喜欢,唯独面对各种零食和胡兰成,才会乱了方寸。还有一位是鲁迅,不敢相信吧,这样一个“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高冷男人,居然也会和俗世小儿女一般馋嘴。一个朋友从河南带来一包糖给鲁迅。他很喜欢吃,吃到一半时被许广平看见了,许告诉他,这糖叫柿霜糖,用柿霜做成,如果嘴角上生些小疮之类,用柿霜糖一搽就好。鲁迅觉得挺宝贝的,珍重之下把糖收好,谁知道还没到晚上,就忍不住把剩下的一半打开,边吃边安慰自己:“嘴上生疮的时候究竟不多,还不如现在趁新鲜吃一点。”读到这儿,一个烟火男人的形象赫然浮现于眼前,我简直要笑喷了。 天底下的吃货都是一家人。我骨子里常渴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优雅精致的女人,可是如果手中有了零食,便会忍不住在大街上边晃荡边咀嚼,活脱脱一副俗世妇人模样。我深知自己贪吃,喜欢一次性消灭食物,于是买零食时严格控制数量,否则半夜起来犯了馋,全部吃掉一了百了也是有过的。本以为这些都是难以启齿的家丑,不想竟然与两位大作家的喜好相同,这不由让我喜出望外,甚至觉得无上光荣。 其实,爱吃零食是热爱生活的一种表现。因为有时候我们并不是肚子饿了才去吃,而是嘴巴寂寞了,想撒娇,渴求零食的慰藉。或者是心无聊了,想追求浪漫,寻得闲情的释放。说到底,爱吃零食也是趣味主义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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