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小时候,我不爱吃菱角,总觉得它淡而无味,而且那尖尖的角一不小心就会刺破嘴皮。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天上班,从铁路桥下走过,角落里有老太太在卖菱角,一杆细细的木秤,一只变形的铝制淘米箩,旁边的篮子里,装着青色的两角菱,看样子是清晨刚采来的。我心动了一下。老太太不失时机递过一个,让我尝尝。我拿起那小小的像牛头一样的菱角,正欲从当中拗开,她连忙阻止我,说不能那么剥,得先把尖尖的角掰下来,从角开始剥,才能剥出完整的形状。一尝,脆生生的,非常爽口,当即买下两斤。 午休时,拿出菱角,跟同事一起分享,只觉嫩脆、鲜口、微甜,说不出的美味。而且,一只只雪白粉嫩、小巧玲珑,好吃又好看。一位同事刚吃了葡萄,再剥菱角,由衷地说:“这比紫葡萄好吃多了。”一口气剥了一大堆,吃完后意犹未尽。想起《红楼梦》中香菱说的那句话:“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确实,吃完后口角噙香、心神爽快,似乎这小小的菱角中,就凝聚着清凉的水气、风露和湖塘里的清香。 这一吃,还真吃上了瘾。可是第二天过铁路桥,不见那位老太太;第三天、第四天……再也没见过她。 在我的念想中,菱角的滋味变得更加美妙起来。想起余光中先生在《春天遂想起》中很煽情地说那些“表妹”,“即使见面,她们也不会陪我/陪我去采莲,陪我去采菱”。采菱和采莲一样,当是件美丽而风雅的事。上网搜索,看看菱角是怎么长的。菱叶扁而有尖,白色或黄色的小花,清秀、娇柔,据说只在夜间开放。而菱角,就长在菱角藤里,深藏水下。有各种各样的菱,有四角、三角、两角、无角的,有粉红色、青色,还有紫色的。 小时候,喜欢各种果脯蜜饯,喜欢甜香的水果。如今却觉得,鲜嫩、爽口,还有一丝微微的清甜的菱角,才是至味。 不仅是对食物的口味,读书的口味也是如此。年少时,喜欢美文,喜欢“心灵鸡汤”。写起文章来,尽是些风花雪月。大量的铺陈、排比,在语词上煞费苦心。现在,却喜欢平实而散发着生活情味的文字,喜欢有思辨色彩、能带来启迪的文章。床边那本向田邦子的《父亲的道歉信》,要是摆在10年前,肯定读不进去,觉得通篇是家长里短,但是,中年时阅读,却那么贴心,品出了那种于日常琐事的描写中传递的温情、智慧和深意。 有一次,有人送来几十篇中小学师生的征文,让我甄选。读下来,大部分是美文,诗意、唯美,文采飞扬,但是,读完后少有回味。其中几篇视角独特、写得情真意切但文字逊色些的,我给了高分。我想,那些在遣词造句上颇下功夫的老师一定内心叫屈,觉得这是评委的口味问题。对此,我想说,曾经,我的口味跟你们一样。写下这些,我并非标榜自己的“成熟”,人生中总是有一个个阶段;也并非刻意贬低那些华美的文字,只是如果能把形式的美和内容的美珠联璧合,那就完美了。 由此及彼,随着年岁的增长,喜欢的颜色、阅人的目光、处世的态度也都会变。想起小时候的一句口头禅“打死我也不会……”这句话,实在不该太早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