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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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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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桶那些事儿

  ◎朱坚 

  

  故乡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记忆里是近乎完美的,但是提起马桶就不敢恭维了。 

  马桶雅称“子孙桶”,实际的用途不用我过多解释。我不知道北方居民或是游牧民族用不用这个东西,但是在我们这一带,我们这一代人中,提起马桶,没有人不晓得它是派什么用场的。 

  故乡的马桶很是有些讲究。仅按搬动的方法分类,就有装有铁环或铜环拎手的拎桶和不装拎手的端桶,虽一字之差,形制却不太一样。拎桶窄边,圆、矮,端桶宽边,高、瘦。马桶的形制虽然不同,但是做起来还是一样考究,比如马桶盖上必定是雕花的,考究的马桶箍用黄铜材质,马桶上漆的时候用广漆(亦称本漆)。我见过的最好、最威严的马桶是绍兴人用的高脚马桶,漆色近乎于黑,桶盖花纹用金色漆,高于一般端桶,桶盖大,座边极宽。因为高大,又是外乡嫁娘带来的,在我小时候的眼睛里,这东西特别雄壮,甚至还有点神秘兮兮。

  马桶是故乡人的生活起居必备品,有时还是一道“风景”。故乡人若是生女,无论怎样穷,女儿出嫁的时候脚桶、水桶、马桶三桶必备。与其它两桶不同,这只出嫁的马桶里装了红枣、花生、鸡蛋。结婚那天,马桶到了男家,闹新房的小孩子一哄而上,先抢光马桶里的东西,随口一咬花生,大喊生的、生的,新娘羞涩一笑。于是,小孩子一泡尿撒到新马桶里,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有了这第一次,这只马桶就贬到角落头,算是开始伴随主人生活了。 

  说马桶是一道“风景”,因为在我们旧时的杭嘉湖水乡,倒马桶似乎是女人约定俗成的专职,从做姑娘开始一直到熬成老太婆,洗马桶的事是天天要做的。早上,倚在桥栏杆上俯看,沿河埠头长长的一溜,最早出场的是马桶,女人们躬身弯腰,举着竹制的专用工具,在马桶里使劲周旋,捣鼓,节奏来得齐整,有那么一点现今时髦的“洗刷刷、洗刷刷”的歌谣节奏。这样的活儿,不会因为女人生得漂亮标致,也不会因为女人还未出嫁而幸免。 

  那时的故乡,多半天刚亮,匆匆来去的女人,为这同一件事忙乎,似乎也是毫无怨言。她们总以为男人肩膀上的负担比自己重得多,倒马桶的事免不了要落在女人身上,也是女人应该主动担当的任务。如果街上传言说某个女人连马桶也不肯倒,那就被认为是懒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 

  好事也是有的,后来为消灭吸血虫病,居委会不许居民在河里倒马桶。公家成立了清卫所,由推粪车的环卫工人免费为居民倒马桶,女人的负担才有所减轻。但是,居民要早晨三四点钟拎出马桶来,放到自家门口的街道边上,才可享受这样的服务。买不起两只马桶替换的人家还是犯禁,白天偷偷地在河埠头倒马桶,这样活儿多半还是女人来完成。随着防治吸血虫病工作深入,故乡有了自来水,这道河埠头的“风景”才淡出路人的视线。

  例外还是有的,有一年春节,我在故乡周边的西塘古镇游走,居然看到几个背着摄影器材的人,对着廊棚下晾着的木制老马桶拍照,弄得周围的老人莫名其妙。拍照的人说这是文化,是历史遗存,言下之意是这里的人愚昧不识货。拍照的人还对着马桶左右上下摆弄,甚至叫几个老太太拎着它,走到河埠洗刷,紧接着“啪啪啪”一阵快门声响起。待这些艺术家兴致将过的时候,我提醒他们,如要抢救马桶文化,最好还是亲身体验一下马桶,感受自己的屎尿排到马桶里、粪便溅到屁股上的滋味,或者亲自下一趟河埠,为还在使用马桶的老太太刷几把。说实话,这是我揶揄。我对旧时的马桶没有好感,不但因为它很多次溅臭过我的屁股,而且它曾经牵累过女人的一生,也助长过一些男人莫名的优越感。

  时代不同了,乡镇城市化建设步伐加紧,因为老屋拆迁、旧居改造、大量现代化新居的落成,故乡的人们如今极少使用旧时的马桶,马桶几乎绝迹,代之的是固定不动抽水洗刷的瓷家伙,而且人们有条件将这东西关到一件小房间独立起来,雅称卫生间、洗手间。不管马桶的事算不算文化,故乡的人都认为,告别旧马桶到底是开心的事,这小小变迁,亦是故乡进步的福音。我为他们能有这样的机会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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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