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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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9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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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银杏

  ◎水墨叶

  

  家乡大雷村,有株古老的银杏树,在原小学旁,临溪而立。树身苍虬巨大,需四五个人才能合抱。秋阳里那黄透的叶子,在树上密密的,在树下亦是满满一地,极其悦目。

  深秋时,树上结满了果实,成熟了会自己掉下来,有时一阵秋风吹过,就落下一地的银杏。母亲是捡银杏最积极的,好像时不时窥探着,总在第一时间赶到,捡到的也最多。那果实,外壳呈青色,像是小青枣,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涩涩的。母亲把它们浸在瓶子里用水泡着,约一周左右,青壳就腐熟了,再用力搓洗,就能取出里面白色的种核,这就是平时所见的白果了。这个步骤说来容易,但手工剥离出一大袋白果,母亲的手可受了大罪。外壳的皮有腐蚀性,现在我们知道处理时需戴上橡胶手套,但那时农村没那么讲究,也拿不出一副橡胶手套,所以一个秋天下来,母亲的手会变得很难看,而且粗糙不堪。

  那时我们更关心的是吃白果。最常见的吃法是炒,大灶、大锅,烧得噼里啪啦一粒粒往上直跳,当发出啪啪的爆裂声时,会露出黄绿色的果肉,散发出迷人的芳香。早已等在灶边猴急的我们,都不怕被烫着,直接用手去锅里拿。母亲笑骂:“也不怕烫红了你的蟹脚钳!”母亲形容我的手是蟹脚钳,因为我老是来不及去拿筷,直接用两个手指夹东西。这时我们的嘴里一边忙不迭地吹气,一边贪婪地享受这热气腾腾、香糯无比的美味。村里有个习俗,说白果不能乱吃,几岁只能吃几颗,否则会中毒。因此虽然每每欲罢不能,却因为惜命,不得不加以控制。所以白果之味在我的记忆里,总是如花半开、月未满,令我牵肠挂肚,恨不得提前预支,一下子长到父母的年龄,这样就能吃得尽兴。 

  还有一种吃法是煨白果粥。山村的灶是烧柴的,灶膛里有整块的炭,和烧得发红的灰。老家的灶旁有一个大灰缸,把烧得通红的炭连灰铲入灰缸里,就可以煨制食品了。头一天晚上,母亲用大米连同白果,有时放几颗红枣,一起放在瓦罐里,加适量的水,埋进灰缸里。经过炭灰一整夜的煨制,第二天还在床上的我们,会被这阵阵袭来的粥香唤醒。 

  我读小学五年级时,父母在考虑我去哪里读初中的问题。那时乡中学的教育水平差,没几人可以考上高中,父母希望我能到更远一点的镇上去读。有个不太走动的父亲本家亲戚,在那个中学做教导主任,所以父母决定带着我去走动一下。去了肯定要带礼品,但那时农村里没啥好东西,其他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母亲把那一整袋白果扛去,我是不会忘的。因为我着实心疼啊!那可是整整一个秋季的劳动成果、我和弟弟未来一年里魂牵梦萦的美味啊。 

  但是母亲毫不犹豫,在她眼里,显然美味没有我读书来得重要。清楚地记得,本家老太太用略带嫌弃的神色收下了礼物,扔在角落里,然后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出来时我一肚子的不爽,视之为宝的东西,她竟然弃之如废物。更伤心的是,几日后我妈碰到她,问她白果吃了没有,她一拍脑袋说:“哎呦喂,正想跟你说这事呢。你给我后,我都忘记了,前天看到时都已经烂得发霉了。这不,我只好整袋都扔了!” 

  母亲回来把这事跟我们说了,揣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嫌弃我们送的东西不够好?需不需要再去买些礼品呢?在一边吃饭的我,就在那一刻懂事了,知道要体恤大人。我毅然决然地说:“妈,不要去买什么东西了,也不要再去巴结她!咱靠自己的,我要考进县中给他们看看,才不稀罕去镇中学呢!”就这样,一个混沌懵懂的小女孩,在那一刻长大了。那一年,我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县里最好的中学。 

  每一次经过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总感觉它是我灵魂的启迪者。它是如此恬然地度过年复一年的光阴,看着新生又老去的生命。 

  人生就如这古老树木的一季,新生、繁茂、枯萎,最后飘然离树,寂然落地。同时,在这金黄色的土壤中,又开始孕育新的生命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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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