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方 早晨上幼儿园之前,女儿就嘱咐我:下午接她的时候,把“小星星”饼干带上。怕我忘记,她还监督着我,看着我把饼干放进口袋,才放心去上学。 我是在幼儿园操场上接到她的。他们正在拍皮球。 我上楼去拿水壶的时候,女儿也跟了过来。我便把一小包用保鲜袋装的饼干给了她。回来的路上,她不从走廊上直接出门,而是特地绕道到操场上。看见体育器械上有个同学,女儿便跑过去,送他一颗饼干,回头还得意地跟我汇报:我跟同学分享了。沿途碰上好几个同学,女儿都拿出饼干跟他们“分享”了。 途经老师带着队,还等着家长来接的一大群女儿同学时,女儿竟然当作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 “你要找的恬恬来了!”老师看见女儿,跟她自己的女儿小杨说。小杨跟女儿同级不同班,大概是因为放学了,奶奶还没来接,便混进妈妈的班级来了。小杨是个乖巧的孩子,有次我去接女儿时,碰上小杨在吃“米胖糖”,她还特地跑过来,送女儿一根。 没有想到,女儿瞧了一眼,竟然没有搭理。我便蹲下来,劝她跟小杨同学分享饼干。老师平时对女儿很不错,小杨也喜欢女儿。从我的角度看,宁可自己不吃饼干,也该跟小杨同学分享的。 老师看着,小杨看着,我看着,同学也看着,女儿竟然全不搭理,走了。我跟上去劝她,她大嚷:“别烦我!”场景尴尬。走出幼儿园,我问女儿怎么回事。她说:这么多人,小星星饼干都不够分了! 我再细想想,便也理解了:在她眼里,小杨的地位,大概跟她朝夕相处的同学的地位差不多。她可根本不在乎小杨另外的身份———老师的女儿。既然要给小杨同学分享饼干,那绝对不可以忽略了其他同学的。既然饼干不够分,那就全都不分了。 去年,老师不知道碰上什么事情了,大概有所感慨,在微信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刺不到你身上,你永远感受不到有多痛! 我能理解,但感受不到她所谓的“刺痛”。太多的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能有深切体会。即使有时候,我们能为别人的悲惨遭遇掉几颗眼泪,可是转个身,便就唱起了快乐情歌,谁能为别人长长久久地哭泣呢?即便令自己当年伤心欲绝的事情,如今想来,却或许有些可笑,或许有些幼稚,或许尚有些淡淡悲伤,可又有谁会重复着那时候的“伤心欲绝”呢?随着时间、空间的转变,世界变了,我们的态度也变了。 我便留言:即便是昨日的自己也不能让今日的自己感同身受,更何况他人? 父母不理解为什么成年的孩子,宁愿窝在家里上网打游戏,也不去谈恋爱;成年的子女也不理解,结婚的又不是您,您着哪门子急。家长不理解为什么才上初中的孩子,天天“爱”啊“恨”啊,好像最讨厌的就是父母,最可亲的是那个黄头发花衬衫的“阿飞”;初中的孩子也不理解,我要解放,我要自由,这是我的权利,父母凭什么干涉我。老人不理解,当年那么乖巧的孩子,如今脾气见长,难得好好说上几句话,也难得碰上几回面;孩子也不理解,我养儿养妻养房养车,也不曾少了你们老两口吃的穿的,至于这么吹毛求疵吗。就如我不理解女儿为什么不给小杨分享饼干,女儿也不理解为什么我非要她跟小杨分享饼干一样。 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宰,当我们想要干涉到别人的世界的时候,难免会发现两个人关注的重点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应对措施也不同,如此,自然而然地就会发生摩擦、碰撞、甚至冲击。所以我想,当两个世界发生交汇的时候,我们该先祭出“尊重”二字,尊重对方对自我世界的完全掌控,无论父母子女夫妻兄弟姊妹亲戚朋友以及任何人之间。而后,再理解、协商、处理,因为毕竟我们无法完全理解别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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