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贤

　　老高要回一趟乡下老家，听说村里通了公交车，很方便，就动了心，推辞了朋友的捎带，决定自己搭乘公交车回去。

　　老高来到车站，一眼就找到了挡风玻璃上写着老家村名的大客车。可走近了仔细一瞧，傻眼了：这哪算是公交车？明明是一辆不知哪个单位淘汰下来的旧客车，漆皮都泛黄起皱了，车座的靠背歪歪扭扭，有的还露出了暗黄色的海绵。车厢地板上有浅黄色的浮土，以及杂乱的泥土鞋印。老高不满地嘟囔着，好不容易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女售票员看了看老高，拿起笤帚用力扫了几下车厢，忿忿地说：“天天跑乡下，想弄干净也不容易。”

　　发车的时间到了，可司机仍稳稳地坐在驾驶座上，一点儿也不着急。老高不耐烦了，连声催促着。司机回头一笑，说：“咱这车出发可没个准点，乡下人没有时间观念，都不会卡着钟点回来，不能把他们摞在这城里过夜吧，再耐心等等。”

　　“哼，我哪见过这样的公交车？连个行程的时刻表都没有！”老高心里又一阵埋怨。正想着，几个人背着编织袋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跳上车。司机一拧钥匙，客车屁股冒出一股黑烟，终于出了城。

　　没想到出了城，老高的气更大了。原料想大客车会顺风顺水地直奔目的地，却不料为了多串几个村子，放着平坦的沥青公路不走，专走颠簸不平的土路，颠得老高满肚子的茶叶水想喷出来。

　　车厢里站满了人。一个站立的老汉，身子随着车的摇摆扭着秧歌，防止跌倒，并且把手扶在了老高的肩上。老高紧捂着自己的钱包，大声对老汉说：“快把手拿开，素不相识，抓住我干什么？”老汉一脸的委曲，说：“这周围哪有手扶的地方，我离你最近，当然只有抓着你才站稳了。”

　　老高心里这个气呀。从前在城里坐公交车，他跟陌生人特别注意保持距离，万一不小心碰别人一下，得赶紧道歉，哪像眼前这个老汉，逮着个生人就当熟人对待。老高正想着，后座的一位妇女冲老高嚷道：“你又伤不着，让这位大叔扶一下怎么了？”众人纷纷开口声援老汉，反而对老高怒目相向。

　　一个人把老汉扶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坐下，众人的不满才平息下来。老高心里恨恨的：“我哪见过这样的公交车，怎么是非黑白不分啊！”

　　公交车到了一个村口，速度减缓，正要停车。一位准备下车的妇女高声对司机说：“再往前开开，好吗？停到我的养猪场门口，我看看我的猪喂了没有。”司机嘻笑着说：“好哩，停到你家炕头都行。”全车的人哈哈大笑。

　　到了养猪场门口，妇女背起编织袋刚要下车，女售票员突然想起来：“等等，你上了车这么久还没买票呢，得交三块钱！”妇女一拍脑袋，立刻掏钱，可口袋里的零钱只凑了一块五，便不好意思地说：“钱都买饲料了，没算计着还要买车票呢。”女售票员说：“这样呀，那下回再补上吧。”妇女高兴地下了车。

　　老高心里又嘀咕了：“这是哪门子公交车呀，停车也没个准确站点，车票还能讲价？”

　　又到了一处村子，车在一根水泥电线杆旁停住。司机喊身边的一个老婆婆：“你到站了，快下车吧。”

　　老婆婆走到车门口看了看外面，嚷道：“这是我们村吗？我怎么瞅着不像，我不敢下去。”司机喊过来车上的一个小伙子，叮嘱他下车把老婆婆送回家，并且要亲自交到她孙子手里。

　　公交车在路旁足足等了十几分钟，小伙子才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对司机千恩万谢。

　　老高心里更加嘀咕了：“谁见过这样的公交车呀，为了这事，让一车人干等着。”

　　……

　　公交车终于到了老家的村子了，老高恨不得早一步下去，便急匆匆下车。

　　可到了亲戚家才发现，自己从城里带来的包裹忘在车上了。

　　亲戚马上要骑上摩托车去追公交车。

　　老高一拍胸脯说：“不着急，别追得太猛！我敢保证，东西在这辆公交车上绝对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