檫木的黄花在雪中盛开。

阿拉伯婆婆纳。

宽叶老鸦瓣。

　　◎张海华

　　“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句出自英国诗人雪莱《西风颂》的诗，可谓无人不知。大家都明白它所蕴含的象征意义，不过，如果从自然观察的角度，我们对这句诗会有更多贴心的体验。

　　前几天路过月湖公园，惊讶地看到，木兰、梅花都已零星开放。到四明山中走走，发现好多种野花也开了，尽管它们还显得那么羞涩，那么不成气候。而往年，这些花儿多数要到１月底或２月初才会初绽花蕾。

　　今年花期略提前，估计与入冬以来多数日子天气偏暖有关，但不可否认，春意已经不可遏制地萌动了———就在这数九寒冬里，连多年不遇的强寒潮也阻挡不了。

　　洁白“风铃”雪里开

　　１月中旬，我和奉化的中草药专家邬坤乾老师等人来到当地深山中，去拍摄一种俗名“雪里开”的野花。顾名思义，它是在雪花纷飞的隆冬时节盛开的花儿。它的大名，叫作“单叶铁线莲”。

　　说起铁线莲，很多喜欢种花的朋友应该都不会陌生。是的，铁线莲属的花卉享有“藤本花卉皇后”之美誉，在全世界园艺界都非常有名。据《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介绍，铁线莲在欧美已经风行了１５０多年，如果追溯西方园艺师对铁线莲的培育史，会发现其野外祖先有很大部分来自东亚。在中国野生的铁线莲有近１５０种，多数种的花期是在春、夏、秋三季。

　　而单叶铁线莲属于个别在冬季盛开的“奇葩”。那天，我们沿着溪流进山，很多地方都没有路，只能小心翼翼踩着水上的石头过去，大概走了一公里多，邬老师开心地喊了一声：到啦！花开得很好！

　　在这个地方，小溪形成了一个落差两米左右的微型瀑布，淙淙流水淌过棕红色的光滑大石头，倾泻而下。溪边都是光秃秃的小树，单叶铁线莲的藤蔓攀援在树枝上，然后在小瀑布的上方垂下一串洁白的小“风铃”。这“风铃”就是它的花，现在还只是第一批开放，一旁还有好多花苞。走近闻一闻，顿时一股清冽的芳香直沁心脾，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里的单叶铁线莲，是我们２０１３年１２月找到的。当时看资料，了解到它是在１２月开花的，可我们去了几次，在１２月底的时候还是只看到花苞，一直到１月下旬才迎来盛开。去年１月底，山里飘着小雪，我第一次来拍它，为了凑得近一点，竟一不小心从小瀑布上面滑了下去，幸好只是弄湿了衣服。狼狈地从溪流里爬起来，忍不住想：我都快冻死了，这花怎么不怕冷？

　　萧瑟大地任点缀

　　１月里盛开的单叶铁线莲，显然是宁波一年中最早开放的野花。而在接下来的二三月，更多的野花将次第绽放。虽然我们习惯上把它们称之为早春野花，但实际上在大多数年份，宁波的２月及３月初，都还处在冬季，大地一片萧瑟。在这样的时候，忽然见到这些小小的花朵倔强地“冒”出了土地，你怎能不被这种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感动？

　　前些天雾霾严重，周末带孩子到余姚大隐的山村走走，感觉山里空气好了很多，阳光也变得清澈了。经过路边一堵矮石墙，偶低头，惊喜地发现，阿拉伯婆婆纳已开花了，不是一朵两朵，而是一丛又一丛，几十朵上百朵，在温暖的光线里微笑。我赶紧用手机拍了几张，发到朋友圈，与大家分享这份喜悦。

　　是的，这是最最常见的早春野花，遍布整个中国南方。它本来属于外来物种，但如今早已归化。这种小花生命力很强，无论哪里的田间地头，都能见到它们成片开放。如果你不留意，或许也就走过路过，甚至踩着它们就过去了，但如果你愿意蹲下身来，仔细观赏，你会发现它们简直就是点缀枯黄大地的蓝色小星星啊！

　　最近和老婆一起去鄞州横街的山村观鸟，在山路边看到几株堇菜开花了，但吃不准其芳名，于是拍了下来，晚上发微博向懂行的朋友请教。谁知朋友说我拍的细节不够丰富，没法鉴定，要我重拍。我只好过了一周再去，这回我几乎是趴在地上，拍了各种角度的照片。在“趴拍”过程中，我才充分领略了这种小花的美———真的有点像披着紫色头巾的村姑啊，俏丽多姿，仿佛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傲气。

　　这回鉴定结果出来了，它叫犁头草。跟它一样属于堇菜属的野花在宁波有很多种，如紫花地丁、白花堇菜、紫花堇菜、七星莲等，多数在早春开花。

　　除了阿拉伯婆婆纳、堇菜属野花，宁波早春可以见到的观赏价值较高的野花还有檫木、春兰、老鸦瓣、野樱花等。过不了多久，大家如果到四明山里，一定会在盘山公路边不时看到满树黄花的高大乔木，它们是名副其实的“报春树”———檫木，总是最先昂首挺胸向大家报告春天的脚步近了。

　　老鸦瓣，原先是属于郁金香属的，不久前才被细分并独立为老鸦瓣属。所以，你若在野外见到它们并且拍下来，就可以告诉朋友们：这是本地原生的郁金香哦！瞬时有非常“高大上”的感觉，对吧？

　　见花见心见生机

　　吉米·哈利是英国一名很有才的兽医，他有一本书叫《万物有灵且美》，讲的是人与动物的故事。我喜欢这个书名。每当我俯下身来，尽可能以同等高度凝视一朵野花，都会强烈感觉到，上苍造物，绝对是注重细节的：每一朵花的结构，每一枚花瓣的色彩，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是那么美，都会让人叹息语言的贫乏无力。

　　尤其在这草木摇落的腊月，静静地看着这些最早绽开的花朵，总觉得，每一朵花都像在开口跟我说话：瞧，我这里！我开花了！寒风又能拿我怎么样？！

　　有个成语叫作“一阳来复”，它来自于周易六十四卦中的复卦。复卦是这样的：上面都是阴爻，而最下面一爻是阳爻。对应于季节，就是说恰在最冷最荒凉的冬至时节，春天的阳气便已暗暗地开始生发了。

　　这股力量谁都挡不住。

　　我在凌寒绽放的小野花那里看到了这股力量。

　　我在一月里动工修补鸟巢的喜鹊那里看到了这股力量。

　　我在早早放弃冬眠，已开始产卵的癞蛤蟆那里看到了这股力量。是的，癞蛤蟆，大名“中华蟾蜍”，它们跳入冰冷的池塘，在水草间寻找爱的甜蜜，为生存，为发展，为下一代。

　　人生多艰。别说出大事临大难，这概率毕竟不高，但就算是种种日常琐事，有时竟也会足以让人接近崩溃。

　　我烦恼至极的时候，就喜欢独自跑到荒野中去，仿佛在奔出火宅，入清凉之门。

　　不，与其说是我自己跑去的，还不如说是荒野中有一股力量在召唤我。

　　这股力量，叫作“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