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波 马绪坤老师和李恭伊老师是父亲的同事。尽管我们未曾谋过面,但从父亲多年的念叨中,我知道他们已经好久了。 20多年前,父亲还在方桥镇校任职期间,已退休的马绪坤老师被返聘从事学校的档案和食堂会计工作。马老师责任心强,公私分明,从未发生过一丝差错。他对生活要求极低,节俭到一块腐乳可以分成两餐吃。在他安宁的神情和平和的笑容中,始终看不出他有过年轻丧妻、艰难扶养5个孩子的人生经历。 父亲心目中的李恭伊老师英俊潇洒、琴棋书画诗样样精通,他如一颗高远的金星,让人仰望。年轻时,李老师常着一身棕色长衫,踏一双布鞋,即使下雨,也不乱方步,对于所担负的初中语文、英语、美术、音乐等课程的教学任务,显得游刃有余。 百闻不如一见。年前,我驾车带父亲和他的好友张老师,去拜见了他们。 这是一个叫龙潭墩的安静的小村,我们刚踏进老墙门,闻声出来一位面容清瘦、敏捷利落的老人。看他70岁上下的模样,想必是马老师的儿子。见到我们,他惊喜有加,一把握住父亲的手:“一晃20多年没见面了。”啊,原来他就是95岁的马老师?!看到张老师,他顿了一下,立即呼出张老师的姓名。其实,他俩并非是同一学校的同事,且有30多年没见面了。 马老师为我们搬椅、倒茶后,我递上草拟的关于鄞奉公益医院的文章,向他征求意见。马老师站着一口气阅完后,回忆起该医院七八十年前的情况,还能说出在他10多岁时医院院长的姓名。我双手作揖,佩服不已。 马老师在屋外的天井里培植了铁树、吊兰、金柑、兰花等盆栽植物,时值隆冬,仍郁郁葱葱。老屋被他收拾得窗明几净,客厅的瓶瓶罐罐排列有序,梁上搁着扁担、朵拄,两边墙上,一边挂着锅、铲、盆、瓢,一边挂着拖把、扫帚。里屋靠窗置一书桌,桌上的报纸、书本叠得像切割机切过般齐整。屋内,几无一件现代化物品。也许,知足常乐就是马老师的长寿秘诀。 告别之际,马老师冒雨执意送我们上车。我们一次次道别,一遍遍祝愿:珍重珍重再珍重。 如果说,马老师是一幅清新的水墨,始终散发自然的芬芳,那么李老师就是一幅多彩的油画,它的多层次和丰富的美,如一座矿藏,永远值得欣赏和珍藏。 第二天下午,我们来到九九老人乐园访李老师。紧闭的门上,贴着诸如“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和“厚德载物增乾坤”、“自强不息天行健”等几张条幅,字迹潇洒、苍劲。室门久叩不开,邻居说,李老师大概赏雪去了。 下一个中午时分,我们终于见到了李老师。进入室内,首先入眼的是一张铺着蓝白格子被子的床上,摆着围棋盘,上有黑白子,旁是围棋书、围棋罐。枕边、床头柜上的书本、杂志,码得整整齐齐,每一本或厚或薄的书本都用牛皮纸或铜版纸包了书皮。临窗,是一长溜盆景,君子兰和几盆水仙正孕着花苞,白瓷盆、玻璃缸里的红金鱼游弋于水草间。一只盆上,搁着两只完整的大毛蟹,一只蟹壳上题有李白《月下独酌》中的两首诗。主人的才气、情趣,还有一丝落寞,尽显其中。 眼前的李老师,穿着一身蓝格子冬装,高高的个子,乌黑的头发,敏捷的思维,气宇轩昂,除了听力欠佳,很难将他与94岁高龄画上等号。我们边欣赏着前不久他在锦溪书院展出过前《出师表》、后《出师表》、前《赤壁赋》、后《赤壁赋》等书法作品,边赞叹不已。要创作这一些蝇头小楷作品,该需多少的功力和心血。 桌上的一本大红证书,十分夺目,那是2015年李老师被评为宁波市教育系统离退休老师“健康老人”的光荣证书。获得此奖,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是86周岁以上,二是有才艺。奉化摘取此桂冠的只有两个人。我们都为李老师感到骄傲。 父亲伏在李老师的耳边,大声说:“知道吗?我是那么敬仰您。52年前,您在江口区校礼堂给我们青年老师教了一首歌,叫《麦浪滚滚》,歌曲的旋律是如此的优美,‘麦浪滚滚闪金光,十里歌声十里香……’”父亲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我不失时机地用手机播放了这首歌。在飘荡的歌声中,时光仿佛流转到了半个世纪之前。 临走,李老师将他的书法作品分送给了父亲和张老师。面对着李老师,他俩不约而同地高举双手敬礼,鞠躬,拥抱。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吧。一旁的我,一遍遍默念: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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