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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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3月0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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癖好

  李蓓莉

  

  我疏懒家务,却极其钟爱两件闲事:拖地板,擦皮鞋。毫不夸张地说,无论你突然造访也好,应约上门也罢,我家地板时时光亮可鉴,一尘不染。工作日再忙,到家第一桩大事便是拖地板,先用拖把,后用抹布。寒暑假休息在家,更是热情高涨,晨起第一轮拖拭,中午饭后第二轮,临睡之前再来一遍。其实我生性懒惰,只因孩子幼时最爱光脚奔跑,只得勤擦地保持常干净,如此经年,竟发展成为一种嗜好。

  喜欢擦皮鞋更像是对于礼仪的执着。窃以为不论男女,纵使衣着光鲜,脚上鞋履若是蒙尘积污,终究不合身份。

  朋友萱爱犬成癖。用她自己的话说,逢狗必惹,于是朋友圈里常见她与各式犬类的合照,无论是小巧的博美、吉娃娃,还是威猛的德国黑背、高加索犬,她都能或抱或搂与之亲热。萱在阳台一隅养绿鬣蜥,这条神奇的小东西形貌丑陋,竟然会学狗叫!萱常写字、作画到深夜,倦怠时亲一亲绿鬣蜥,便能即刻令她满血复活。萱还养过一只绿蝈蝈、一只蓝脸蝈蝈,夜深时把玻璃瓶中酣睡的它们摇醒,喂它们毛豆,看它们迷迷糊糊地捧着毛豆啃,啃到毛豆倏然滚落时忽忽不乐的样子。

  萱有个画友名叫樱,生得貌若天仙。两人应邀去敦煌画飞天,漫天沙尘中,樱宽T恤,厚牛仔,魔术师般从她的大背包里抱出了她的猫!那猫经历舟车劳顿,竟未曾出过一声。原来樱有一癖好,她在作画之前,必先唤得其猫静伏其背,她最擅长的淡敷薄施的小青绿便满纸清气而出,如闻欸乃,如棹清波。樱的猫果然也有脾性,不食寻常猫粮,爱巧克力,爱清淡的烤肉串,最爱新鲜螺蛳肉,樱常从菜场带回螺蛳,用清水汆熟,一个一个嗍出来,喂她的猫。

  张岱曾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是故文人都有一二癖好。

  阮籍好长啸,吟啸声冷凝在乱世的漠漠阴寒里。嵇康锻铁,锻造出一种孤傲不羁的清高。抱朴子葛洪抄书成癖,陶渊明恋菊,林和靖爱梅与鹤成痴,曹雪芹痴玉。

  王粲深为曹丕喜爱。及至其死,文帝大恸,亲率臣子前去吊唁,并建议“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王粲因何喜欢听驴叫,已颇为费解;文帝命人一起学驴叫,更令人瞠目。试想一千八百年前,在王粲的灵堂上,驴叫声此起彼伏,该是如何的荒谬啊!

  曾国藩在做京官时,居官问学之余,喜欢创作对联,尤喜作挽联。只是,哪有那么多亲朋故旧相继过世等他盖棺定论“敬挽”呢?于是曾公稍作变通,进行“生挽”———即给身边熟悉的活人预写挽联。

  闻一多先生讲课颇有名士之风。他给学生讲《楚辞》,喜欢将课调到黄昏时分,认为暮鸦点点云归巢,课更易讲得精彩;课前打开高一尺半的毛边纸笔记本,用顿挫鲜明的语调说:“痛饮酒,熟读《离骚》,乃可以为名士。”

  据说胡适有个癖好,他收集全世界怕老婆的故事。当他发现当时只有德国、日本没有怕老婆的故事时,就推断说凡男子怕老婆的必是民主国家,反之必为专制独裁国家。时人皆知胡适惧内,“为恐东厢泼醋瓶”的背后,怕是新式婚姻冲击下守到最后的真情。

  人有很多癖好,读书便是其一。与其他癖好相比,读书的癖好能让人坐拥精彩的世界。《晋书·杜预传》有载:预常称(王)济有马癖,(和)峤有钱癖。武帝闻之,谓预:“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

  好个“左传癖”!杜预果然以破竹之势一举歼灭吴国,助司马家族成就短暂的统一。

  周国平先生把读书目的分成两类,读“有趣的书”和“有用的书”。有趣的书,自然出于纯粹的爱好,与专业、功课无关,所以通常被归入“无用的书”。

  我有睡前读书的习惯,喜读“无用的书”。《诗经》、《论语》之类的经典,百读不厌,随着年岁渐长,竟是常读常新。闲来读魏晋风度,读苏轼,读张岱,读《红楼梦》,或欣喜,或喟然,读到神清心宁便安然睡去。至于那些“有用的书”,其目的性过于强烈,我竟无法亲近。

  苏门学士黄山谷有言:“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书本之于读书人,好比采兰赠芍,总有意外的收获和乐趣。常读书之人,灵魂不饥,自然不会惭形秽而羞出声。日与月兮往如驰,唯有读书癖好令人精神长足。

  读到一桩新闻,意大利南部小镇孔特罗内居民都有午睡癖好,午餐痛饮葡萄酒后,博物馆和大小商场店铺均闭门歇业,全城寂静。此般生活情调,着实心向往之。

  张潮在《幽梦影》里说:“花不可无蝶,山不可无泉,石不可无苔,水不可无藻,乔木不可无藤萝,人不可无癖。”真正的癖好,是一种非功利的、发自内心的喜好,令人安然而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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