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龙召 配图 □姚 远 懵懵懂懂中春天如一只返回的候鸟已悄悄停上高高的树枝,开始歌唱。而我手中羞涩的笔迟迟不敢落在雪白的稿纸上,惟恐惊动树枝上鸟儿的梦想。 窗外,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它透过纱窗,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房间,低低地凑近我的鼻尖,于是清新的春的气息唤醒了我心灵深处的最深的记忆。蓦然,我居然听到了故乡春天的呼唤声。那真切的声音来自田野里、河流边、山坡上,甚至山岗上的那抹绿色。 “春风又绿江南岸”。所有的绿色,醒了就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了。风里传来它们的窃窃私语,一如邻家那几个脱下厚厚冬装的小女孩,在春天里相互不停地喃喃低语。 春天来了,我随春天进入故乡。 “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蒙蒙细雨中。”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我临窗独坐。脚下仿佛有无限的绿意在默默地向远方流淌,目力所及甚至未及之处,应该皆是春草绿色的梦想。如果徜徉在故乡碧绿的田野里,最欣喜的是:看着脚边初生的春草从黝黑的泥地里钻出来,一株株,一片片随风摇曳。心里怀想“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诗句时,那纤细的草已渐长至半膝,留有春阳余温的草———温暖又有手感的春草,已渐渐无声无响地滑过你的手掌。 此时荠菜已过了食用的佳期,它纤细的茎上顶着白色的小碎花,说明它要进行一次生命的轮回。人们也许想不到,田间散发着馥郁香气的浅紫色或白色的花儿竟会是最大众化、最朴素的萝卜开出来的花朵。而身边稍矮些的就是蚕豆植株,许多白底黑心的蝶状花瓣,它们悄悄将花儿掩隐在叶子丛中。这里的乡里人都喜欢把蚕豆叫做大倭豆,也就是鲁迅先生在小说《社戏》中提到的绍兴人称之为罗汉豆的那种东西。蚕豆黑白色的花瓣分明是乡亲在春天里清亮的眸子呀,一朵朵都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窥视着我这个刚归来的出门人呢。顺着弯曲的细茎,我望见的那些优雅而纯净的朵朵小白花就是豌豆花了,而老家的人们则称之为蚕豆花。有风拂来,豌豆花在茎叶上微颤,裙袂般的花瓣也在迎风翩然起舞。那些小向日葵花似的金色蒿菜花与蜂蝶嬉戏着,远处一大片金黄色的海洋就是油菜花的世界了。随风飘来油菜花的浓郁香气,令我回想起童年时在油菜花丛中捉迷藏和采蘑菇的趣事来。可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而来:近年来人们为何要跑那么远路去外省外乡观看普通的油菜花呢? 似乎刚刚还是热闹欢快的春节喜庆氛围,几场料峭的春雨下来,眼前就是农民播种、插秧的日子了。人们在春天里始终忙碌着。 我觉得传统意义上的春节其实离春天还有一段距离,真正的春天该是清明节前后的日子。记起乡里从前清明节时的一些风俗,从“清明戴杨柳,下世有娘舅;清明戴菜花,下世有爹娘”的民谣里可以得知:清明时有戴柳插花的习俗。年幼时,每逢清明节早晨,我们都要收集许多空的螺蛳壳,把它们放到竹篮里,稍后大人们则用力把这些螺蛳壳撒向老屋的屋顶上去。这样做据说是为防止梅雨季节时屋顶衍生毛毛虫。我不知道大人们这种做法是否有科学道理,但这样的习俗在老家已经沿袭很多年。自从我们举家外迁后,清明节的习俗对我们而言就仅有祭扫祖宗坟墓和摆一桌清明羹饭这些内容了,甚至在清明节前几天去田野采“青”,做“青饼”、“青团”和“青麻糍”的习俗也成为奢侈的想望了。有时看到街上“青饼”、“青团”及“青麻糍”之类上市,才忆起过去祖母和母亲教我们采“青”,然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做“青饼”之类的往事。 谷雨有“雨生百谷”之意,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这意味着此后就进入了忙碌的春耕春种时期。无论淋着春天的细雨,或是晒着暖暖的春阳去田间漫步:故乡蓬勃、绚烂的春天总是最熟悉不过的。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又都是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