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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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4月01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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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汇款的大娘

   王定方 

  那天早上,去银行存女儿的学费。人不多,一会就办完手续了。 

  “不行的,你找别人吧。”银行保安拒绝了一个大娘。大娘一手倒拿着笔,一手拿着汇款单,无助地四望。大娘的年纪看起来跟我母亲差不多。我母亲读到小学二年级,认识一些字,但是母亲因为平常不接触文字,很多字也写不出来了,可她对文字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譬如要求我们把书本放在高高的地方,不能把书本带进厕所,不能把有字的纸随随便便踩在脚下;譬如有时候她让我写些什么文字,写完后总是要亲自检查一遍,虽然读起来磕磕碰碰;譬如我写字潦草,多连笔,母亲她非得我重新工工整整地再抄写一遍。 

  想起母亲,我便向大娘走去。 

  “老(音捞)乡,帮我填(音天)一下。”我微笑地点点头,接过笔。 

  我了解到她是要给儿子汇款,并有儿子的账号。于是形式上变成了她存款到儿子的账户上了。填到金额的时候,我的笔尖在“万”与“千”之间徘徊。想着这位母亲赚了钱,要不然是要儿子帮她存着,要不然帮儿子办造房子娶媳妇之类的大事的。“多少啊?” 

  “五(音捂)百!”大娘抬头,看着我,伸出手,张开粗大结实得与身材不相称的五指,指甲上各有一圈黑垢。她脸上的皱纹纵横,让我想起这个时节的土豆种子来,褶皱干瘪,失去水分,但预示新一代的嫩芽反而会很水灵。大花的衣服,挺干净的,包裹着矮小的身材,显示出农村人特有的土气来。我没有多问,但我推测这五百块钱大概是她儿子的生活费吧。以大娘的年纪推测,他儿子应该也有二三十了吧?我不禁心里有些暗暗怪她儿子不懂事。可又有谁知道是不是冤枉她儿子了呢? 

  我想起给姐姐寄钱的事来。那时我在镇上的中学读初中。因为邮局也在镇上,所以姐姐的生活费都是由我去寄的。记得有一次个把月前刚刚寄了姐姐150元钱,母亲才刚刚把欠别人的150元还上,姐姐又有信来,说生活费没有了。信里,她还提到大概是去春游了,多花了几元钱。她在杭州读书,春游也不过是同学一起在西湖边吃了点自带的零食,可当时的我觉得这事有些“超标”。母亲又跟一位同村的老人借了200元,要我去寄了。而我在柜台前填单子的时候,“贰”字怎么也记不得到底有没有最后的那一撇,却不敢写个错别字,随便应付。———那可是事关200元的大事啊! 

  事儿有多大?可以跟稍早些姐姐放假回家的事做个比较。 

  十一放假。大概已经晚上七八点了,室外全黑,姐姐竟然推门进来了,全家人吃惊之下却也都很高兴。姐姐才去杭州上学一个月,大家自然是想念的。大人第一句话问:“天都那么黑了,那段山路一个人走上来,是不是怕了?”下车后,有一段两三里的沿山的路是一定要靠双脚走的,途中没有什么人家,寂静得能听到平时无法注意到的各种声音,譬如不知名的鸟兽发各种奇怪的声音,有时候像小孩子在哭,有时候却像有人在笑,有时候似乎有人在咳嗽;又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在山中穿行,又突然中断,仿佛蛰伏了起来。山路的一边林木深深,另一边却溪水淙淙,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白光,越发阴森,而流水声仿佛在如泣如诉地讲述着鬼故事。 

  大人第二句却说:“下次‘五一’、‘十一’别回来了,来回车费也要不少钱呢。”姐姐委屈地解释道:“全寝室的人都回家了,所以我也回家了。”那时单程车费大概30元钱吧。 

  其实比起同学,姐姐也很节省的,花的无非是保证基本生活的钱,而且每年还拿到了奖学金,补贴生活费。姐姐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工作第一年,就出钱把家里露着红砖的外墙也粉刷了,出钱把家里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换成了水泥地面,还出钱买了家里的第一台电视机,家里也不再为我和妹妹的学费生活费愁眉不展了。村里人都羡慕父母。 

  我把汇款单填好后,大娘拿到银行窗口让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工作人员刷刷地把我填的部分内容划掉了,说:这些不用填,伍佰元而已。大概是钱比较少,有些内容可以简略。我便重新帮着抄了一遍,交给了大娘。 

  “老(音捞)乡,谢谢你。”大娘显然很感激我,笑的时候露出了牙,缺了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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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