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慧 近来,我常常听到身边的人问我过得孤不孤独。都市里生活的外乡人,生活差不多都算孤独,我在这人群中,并不该显得特别,然而忽然被频繁地问起,大概是因为最近结婚了,并且因为工作的缘故,还是和结婚前一样,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一个人住。 对我自己来说,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算起来,自己一个人住,也有好几年了,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和寒假,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家,一个人住寝室,现在一想到那两个时候,就是酷热和苦寒。暑假要开始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借了好几本书,其中一本是高木直子的《一个人住第五年》。晚上回去,因为热到发慌,实在睡不着,便开着阳台的门和走廊的门,坐到寝室中间边吹那所谓的过堂风边看书。看着看着,心里觉得很伤感,可是因为热,又因为开了门,有成群结队的蚊子,很难好好看下去,连伤感也是断断续续。到了寒假,连寝室都没法住———不可能让楼管阿姨因为你一个人天天来上班啊。于是学校把全校没回家的女生集中在一幢楼里。在别人的寝室很难入睡,更何况冷,不知道那个冬天怎么回事,天天下雨,被子也跟着潮,又冰又重。腊月二十九,学校给我们这些没回家的学生准备了年夜饭,相当丰盛,还有热腾腾的饺子,有老师来慰问,还发了红包,简直是意外的惊喜。认识了同桌学俄语的女孩,吃完饭两人一时起意去看电影,还记得看的是梁朝伟和周迅的《大魔术师》,当然不好看,只记得周迅腰一软,缩进窗户的镜头。 刚来宁波时,起初一个人住一套房子,一楼,外面是密密麻麻的树,光线怎么都照不进来。一个人住,紧张总是多于害怕,大概是看多了社会新闻:死在家中一个星期才被发现。从那时起,睡觉再也不关手机,难道坏人进了门来还给你一分钟时间开机?过了几个月,坏人没进门,家里的东西倒开始接二连三地坏,先是煤气热水器出问题,洗着澡忽然火灭了,顶着一头泡沫在浴室里瑟瑟发抖。没过两天煤气灶又打不着,反反复复地按下去,转起来,“啪啪”打了一遍又一遍,大概煤气漏了,我不知道,又去拿打火机点,结果“轰”的一声,面前燃起了火,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会登上第二天的社会新闻版。结果当然没有,只不过额前的刘海、半边眉毛睫毛被烧掉,右手手背烧了水泡而已。结果因为这次意外,反而带来了点惊喜:我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修眉———不修不行。 一个人住,当然首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高木直子《一个人住第五年》里教读者怎样用电饭锅煮出一大锅米饭来,按一人份分装到保鲜盒里,冷冻起来,每次吃时拿微波炉转一下,“和新鲜米饭一样好吃”。然而照她的方法试过后,我总是有点疑心她的口味:当然不能和新鲜米饭相比。我常常吃面条,从超市里买来挂面,再买来肉馅、香菇,还有黄豆酱,放很多的油炒得很咸很咸,因为下饭,也因为好保存。要吃时,拿西红柿和肉酱一起炒出汁来,和面条拌一起,味道居然相当不错。 肉类到底做起来麻烦点,于是我常常吃蔬菜,豆腐和蘑菇是饭桌上经常出现的。这么吃了一段时间,见到我的人都说我胖不少,我心里很疑惑,后来看书,人家说,和尚白白胖胖,是因为老吃素没味,所以炒菜特意多放油,特别是豆腐和蘑菇,油多炒起来有肉的味道,当然胖了。我一听深以为然,然而还是我行我素,继续胖下去。 这几年,别人一旦问起孤不孤独这个话题,我的回答自然是不。一个人生活自有它的不便,但肯定也有它的精彩。后来我养了猫,还一下养了两只,别人问起来,我说为了抓蟑螂,其实也不是撒谎。我是北方人,读大学前没见过一次蟑螂,大学时尽管寝室里总有忘记扔掉的泡面盒、忘记盖盖子的蜂蜜,但一次也没见过蟑螂。搬离了那套让我学会修眉的房子后,我和别人合租,楼下全是饭馆,于是在某个夏天的晚上第一次在厨房看到蟑螂,我毛骨悚然惊声尖叫,隔壁的小伙带着一脸“你神经病啊”的表情冷酷地一把捏死。再后来的一天晚上,临睡觉时忽然发现有只蟑螂直爬床头,隔壁小伙已经睡了。我胆小到甚至不敢使用杀虫剂,勉强等它从一侧离开,我却还在踟蹰,拖拖拉拉等到凌晨三点,觉总要睡,于是睡在床的另一侧,甚至不敢转身,第二天醒来,半边脸都痛得要命。就为这蟑螂,房子没住多久,又搬了家。 关于一个人的生活,其实可以说很多,比如之前常常发烧的我,一个人住后居然很少生病,大概是潜意识害怕生病时没人照顾;再比如说,以前喜欢看恐怖片,现在逢到这类一律转台;以前动不动做饭做菜一大锅,现在也能刚好控制一个人的量;我五音不全,又怕吵,很少去听音乐,而现在晚上一个人做饭吃饭时常常放点音乐来听。 这过来的几年里,我并不觉得孤独,然而人回忆起过去,总是要带着点别样的心情,喜悦的,忧伤的,愤怒的,自怜的,大概是因为过去总是模糊的,所以可以由着现在的我们随意涂抹。 在那过去和现在的时光里,我一个人走路,吃简单的饭菜,看一天书,睡觉,在黑夜里听窗外车轮驶过的声音,时间流淌的声音,真的不觉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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