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

　　在这里，仿佛回到童年。

　　坐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仿佛在外婆家的窗前，看天空的云卷云舒，看大树的鸟栖鸟飞，看邻家的灯亮灯熄。对面的山顶耸一灯塔，曙光从塔底初露，阳光盖过灯光；晚霞从塔尖消失，灯光盖过月光，这一暗一亮，多像外婆家窗外的木杆路灯，那时的我常问，谁开的灯？外婆给我讲《狼外婆的故事》，结尾总在梦乡里。

　　多少次遥望灯塔，多么想听山那边的故事，哪怕是《狼外婆的故事》。曾是太阳升于灯塔右侧的季节，朋友陪我们游小镇，途经蒙福孔小镇，拐入山道，说是去俯瞰贝桑松全貌。车盘旋而上，沿路的别墅，仿佛是冬天里的童话。遥望的灯塔近在咫尺，灯塔就在蒙福孔。

　　伫立在灯塔不远处的山头，看尽山那边的人家，半山坡有古城堡的残垣断壁，却不知城堡的故事。

　　之后的遥望，我想象着城堡、蒙福孔的故事……日历似乎在遥望与想象中翻过，终于在太阳升起的位置移至灯塔左侧的季节，像外婆一样讲故事的人出现了。讲故事的人居住在蒙福孔，一个叫伊万的法国人。

　　伊万生于蒙福孔东南的索恩。索恩附近有两个飞机场，一是拉韦兹机场，在蒙福孔的南面；一是蒂斯机场，在蒙福孔的北面。伊万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而是“飞机”。１３岁的伊万，坐滑翔机上了蓝天。打那以后，伊万与飞机结缘，驾驶飞机，翱翔碧空，执教飞行，驰骋讲坛。人到中年的伊万，还曾去北京飞翔。

　　在蒙福孔的伊万家，进门贴墙竖挂一飞机螺旋桨，悬挂的镜框里有不少是飞机的照片，自然还有他翱翔蓝天的影像；书架上有关于飞行的图书，法文的，英文的，中文的。伊万的话不多，有时叼一支电子烟斗，有时呷一口葡萄酒，大多是静听我们的交谈。墙角传来的吉他音乐，仿佛是墙上两把吉他的协奏音，也是他曾经参加过吉他乐队的注释。

　　令我意外的是，寡言的伊万谈到家乡索恩，就像谈他的飞行史那般生动。伊万说，飞行是一种享受，有比航海更丰富的体验。１５０００年前的地壳运动，形成贝桑松的地形地貌，飞上蓝天俯瞰大地时，比看地图更能理解地质的形成，尤其是恐龙化石的地貌。伊万说自己渴望能拍摄一部纪录片，将恐龙遗址与蒙福孔的故事串联，以介绍家乡的地域文化。

　　什么蒙福孔的故事？我竖起耳朵，连连追问。原来山坡上那堆废墟是座中世纪城堡，名为蒙达尔纪城堡。这座城堡曾保存着一幅画，描绘了狗与人决斗的故事。故事发生在１３７１年，法国国王查理五世喜爱的骑士奥布雷·德·蒙特迪迪被罗伯特·麦克尔暗杀，唯一的目击者是奥布雷的狗。国王见奥布雷的狗对罗伯特猛追不放，便令奥布雷的狗与罗伯特决斗，结果是狗决胜。罗伯特承认了杀人的事实。

　　之后，法国本笃会修士蒙福孔根据城堡保存的壁画，在出版自己的著作时采用了这幅雕版画。法国一公爵看到蒙福孔的著作，为奖励其学术成就，便将蒙达尔纪城堡送给蒙福孔。蒙福孔得到城堡后，不是自己独享，而在城堡内酿制红酒，又将酒分给居民。渐渐地，蒙福孔的红酒被誉为耶稣的血液而传播，又有一队队马车从贝城的各地来到蒙福孔的城堡，运走大地的血液……伊万的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

　　听说过关于葡萄酒的不少比喻，而喻为大地的血液还是第一次，似伊索寓言那般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