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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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6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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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父亲二三事

  □叶龙虎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六年了。然而,父亲的身影依旧时不时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多少次看见父亲踏着耙梃,月光将他和老牛的影子拉得老长;多少次与父亲抬着打稻机走在田塍路上,父亲将负重拉向他自己;多少次与父亲像平常一样一起吃饭、一起说话……

  在我心中,父亲是一座山,是我家的顶梁柱;父亲是一本书,一本让我一辈子也读不够的书。从小就依赖父亲。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也不怕,是父亲让我对生命充满了自信。

  因为搬家,那天整理书籍,一张父亲与我兄妹的合照被翻了出来,这是迄今为止看到的父亲最早的照片。照片中的父亲年轻极了,其背后的故事,虽然时隔50多年,依旧是那样的清晰。

  20世纪60年代初,农村大办食堂。农民的定粮很低,一天三顿稀粥还喝不饱。烈日下,父亲从田头回来让我去食堂给他打粥,当我递到他的手上时,碗里的粥已经浅了一圈,凭着饥饿时期对吃的敏感,他肯定知道我路上喝过了,却从来也不说破。第二天继续让我去为他打粥。

  那年,父亲带我去横山头烧山垦荒。他用柴刀砍去四周的柴草,砍出一条“火弄”,免得火势蔓延。然后,他点火烧荒,熊熊的大火,燃起了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翻地,我拣柴根;我放番薯秧,父亲插秧。从此,我家有了这样一块绿洲。这让我对父亲肃然起敬:只要有父亲这双贴满了橡皮胶的手,我们就不会再饿肚子。

  就是从这一年的秋天起,我们真的不再饿肚子了。番薯切成小块,与少量的大米掺和煮熟是中饭;加水不加米烧成番薯汤是晚饭。削皮太浪费,给番薯刮皮是我放学后的工作。用一块破碗的碎片,在河埠头将一篮番薯刮好,双手已被番薯汁染成了黑色,黏糊糊的。吃饭时,父亲尽可能将饭粒盛到我们兄妹的碗里,自己的碗中全是番薯,这种景况,一直到我当兵去时还在延续。所以,我到部队的第一封家信,就是向父母报告“我吃上白米饭”了。

  父亲从来也没说过一个“爱”字。但是,他对子女的爱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记忆里,父亲就像灶膛里的一堆火。每次烧火,我就挤在他的身边,他不停地用火叉打火,灶膛里窜出来的火烤得我暖洋洋的。冬天睡觉,我就钻在父亲的两腿之间,抱着他毛茸茸的腿,在他梦呓般的童谣中,带着他的体温进入梦乡。每天早上,他一手按住我的头,一手在脸盆中沾点水往我脸上抹,粗糙的手掌按摩在我脸上,痒痒的感觉至今还在。那年去当兵,在县委党校门口的小河边告别时,我惊奇地发现父亲竟背过身去抹眼泪。从部队回来,我胃病严重,父亲曾斩钉截铁地安慰我:“放心,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治好。”

  父亲年轻时在上海做电工,懂得一些电的知识。那年生产队请了一个戏班,戏台是几只稻桶倒扣搭成的,照明却没有办法解决。是父亲蹚水过河,将一根电线搭在对岸的电线杆上,一根电线与一根铁火叉连接埋入地下,然后接上电灯泡将戏台照得雪亮。晒场上人山人海,方圆几里的父老乡亲都来看戏了,而父亲却独自一人守在接线处,防止发生意外,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作为生产队长,他吃苦在前,享受时却躲在一边,干活如此,看戏也是如此。

  父亲的慈爱,对他的第三代就愈发明显了。我的两个女儿都是在父亲的扶持下开始学走路、学骑自行车的。只要他进门,女儿们便会爬上他的膝头。大女儿上了大学,父亲比谁都开心,在朋友面前流露的那种神情,仿佛是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即便是父亲在弥留之际,惦记的依然是他的大孙女。我清楚地记得,有人喊了一声“阿爷”,昏迷中的他居然响亮地应了一声,还突然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流露出失望的眼神,从此再没能睁开眼睛。我知道,他是在等待他上大学的大孙女。

  有一首歌唱得好,“没有天哪有地,没有您哪有我……”是的,没有父亲肯定没有我的今天。从父亲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才体会到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痛,那种无奈,我只能通过点点滴滴的回忆来释放,来抚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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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