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 一路向北,车道在眼前蜿蜒弯曲。 车道两旁的树木稠而密,黑黝黝的,无拘无束,栗树伸开的肢体,相互紧紧依偎,枝条错杂交叉,怪诞地拥抱着;低矮的橡树和翘曲的榆树,还有怪诞的灌木丛与熟或不熟的草木,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车道狭窄,一路前行,不时有低垂摇曳的树枝,像调皮的孩子戏弄车似的,“吱、吱”地刮擦车子。几次以为开到了尽头,然而车道不是在一棵斜倒的树下出现,就是在密密的杂草与苔藓间露出。玛丽边驾车,边说是一幢漂亮的大宅。玛丽含而不露的口气,莞尔而笑的神情,平添了乡村音乐会的神秘。 转过一山道,前方出现两扇大铁门,门内是一幢大宅,像影片《蝴蝶梦》的曼德里庄园那样的房子,只是通往大宅的车道没有恣意生长的灌木,一排树干长满多节瘤的梧桐树通往大宅的院门口。 大宅后面有一块碎石子铺就的平台。男的,女的,年长的,年轻的法国人坐在平台外侧的草坪座位上,像家乡的纳凉那般闲适。平台与草坪即是乡村音乐会的台上与台下。台下的七八排,每排20余席的座位是临时摆放的,草坪两侧各有一塑料折椅堆,供晚到的观众自取。同行的米歇尔先生搬来一把白色塑料椅,插入同排三把椅子之间,自己去找朋友聊天。 太阳悬挂西边的半空,仰望大宅,夕阳在长满青苔的墙面上编织着图案。一只乌鸫,在大宅的上空扇动着翅膀,有柔和、自得的咕鸣,似乡村音乐会的序曲。8时正,13席的中提琴手、一席大提琴手陆续登台,当年青的指挥手登台之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多像剧场音乐会的掌声,然而,绝不像台上是衣冠楚楚的演员,台下是正襟危坐的观众那种情景。瞧,指挥的着装多奔放,一身橘红色———橘红体恤,橘红休闲裤,橘红拖鞋;听,指挥的介绍多率性———等一会儿将演奏法国圣桑的《动物狂欢节》、捷克德沃夏克的《感恩赞》、德国勃拉姆斯的《提琴协奏曲》……我们乐队有的是新手,拉琴才一年。随着指挥的介绍,琴手以不同姿势向观众鞠躬,一身灰色的主提琴手行了一大礼,而这与其脚趿黑拖鞋、头戴小红花的打扮实在格格不入。乡村音乐会有点幽默,有点诙谐。 这是一场非专业的提琴乐队演奏的音乐会,没有舞美,没有音响,像家乡露天电影那般的简易、松弛,不过当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皇家水上音乐》响起时,台下霎时寂静肃穆,大人们侧耳倾听,孩子们停止嬉闹。我听着,也看着。其实,我不熟亨德尔,但我看得见演者、观者脸上的表情;我亦不熟《皇家水上音乐》,但我听得出音符的旋律,从表情,从旋律,我看到了演者与听者彼此的感情。我被深深打动。 八首曲目休止,观众向指挥、琴手献花,向主办者卡特琳特与弗郎勃斯姐妹俩献花。作为继承人的姐妹俩,于大宅的卖与不卖意见相左,而对举办乡村音乐会,俩人意见却相当的一致。 与曼德里庄园一年一度的舞会相似,这里的乡村音乐会通常亦是一年一度。不过,曼德里的舞会参加的多是名流,乡村音乐会的观众是与主人熟悉抑或不熟悉的居民。颇有意思的是音乐会后的乡村晚餐。乡村晚餐袭法国人“AA制”用餐传统,晚餐如开胃菜、主餐、正餐、加点、甜点的五道程序的所有食品大多由大家自带或自制,作为主人的姐妹俩为大家提供自酿果汁与果酒,并手执酒壶,向来宾斟酒或饮料。法国人的晚餐真晚,餐桌、餐具、餐食摆布就绪,快到10点,大家边吃边喝,边喝边聊,如此的欢快与美食一直到午夜。 夜深了,大宅那灰色的石头在梦境般的月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月光下的树枝、人影像串串音符,似与树丛间的呢喃皆成乡村音乐会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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