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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谷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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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版《英汉大词典》,陆谷孙主编。 |
著名翻译家、《英汉大词典》主编、复旦大学教授陆谷孙于昨天13时39分在上海新华医院病逝,享年77岁。 陆谷孙祖籍浙江余姚,196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外语系,1994年被授予复旦大学杰出教授称号。他一生从事英美语言文学的教学、研究和翻译工作,并以主编《英汉大词典》闻名于世。 “巍巍四明,泱泱浦江。先生之德,山高水长。”听闻陆谷孙教授病逝的消息,原余姚市驻沪办主任李永飞心里一阵难过,遂将范仲淹悼严子陵的诗句稍作改动,发在了网上,以此悼念。 乡情篇 陆老在余姚读过小学 “陆谷孙教授是地地道道的余姚人。”昨天下午,余姚市文化局干部方其军告诉记者,陆教授曾委托同为余姚人的余秋雨先生来问询过余姚南城东泰门的相关文献记载。 “一般余姚人很少知道东泰门,陆教授这么关心,很可能他的祖屋就在东泰门附近。”方其军说,可惜的是南城早在抗日战争时期为阻止日军占领和方便群众撤退而被拆除,四个城门中只把南明门迁移至谭家岭茶山上保存,也就是现在的“瓜瓞亭”,东泰门已不复存在,但其位置据推测在现在的余姚市市民广场。 “陆教授出生于上海,但曾在余姚读过小学,1948年考入余姚阳明镇第二小学读书,直接从三年级读起。”方其军介绍说,1999年《余姚日报》记者去上海采访时,陆教授曾回忆过这段往事。 “陆教授在自己的文章中曾提到过,自己的名字是父亲陆达成的大姑父朱元树取的。”方其军说,朱元树是晚清最后一科进士,也是著名的“四翰林”之一。方其军在研读陆谷孙的文章和书籍时,还发现其行文中有不少余姚方言,“比如他有时把‘后妈’写作‘蛮娘’;而在回忆自己从上海逃难回宁波时,曾和父亲‘挤同一个被头筒’,余姚方言中,就称‘被窝’为‘被头筒’。” 听到秋虫的声音就会想到余姚 “我在1996年到2014年驻沪期间,曾上门拜访陆教授四五次,也曾每年委托复旦大学的朋友上门去看望。”李永飞向记者感慨,每一次拜访,陆教授都非常热情,一聊就聊很久,能感受到他深深的家乡情。 “他经常聊起父亲对他读书、做人的影响,言语之间充满了钦佩和崇拜。”李永飞回忆道,有一次恰逢陆教授刚写好一篇回忆父亲的文章,没想到他直接把文稿交给自己,说希望第一稿能放到家乡的报纸上发表,“对家乡的关心和爱溢于言表,但他又很低调,每次邀请他回余姚,他都只是笑一笑”。 陆教授虽然1940年出生在上海,但4岁时为躲避战乱回到了余姚。而在日后回忆起这段日子时,他这样说道——— “我4岁回余姚,11岁再出来,这几年正是形成人的性格很关键的几年,那些年我跟我表哥两个砍竹子做装蟋蟀的小筒,抓蟋蟀、斗蟋蟀……一到秋天就能听秋虫的声音。 我在美国听到秋虫的声音就会马上想到余姚,所以在美国待不长。这里有种什么东西在,那与政治无关,完全是故乡的声色和山川草木的总和。” 而在2005年接受本报记者黄剑跃采访时,陆谷孙教授回忆道,那时偶尔也从余姚坐小火轮到宁波市区,“小时候觉得宁波市区好大啊!” “以前我在上海工作期间,每年到了吃杨梅的时候,都要给陆教授送些家乡的杨梅尝尝。”李永飞回忆道,陆教授都会说好,可能因为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吧。 陆老建议多体会英语之美 2005年,本报曾开辟“天下宁波人”栏目,当时前往上海采访陆谷孙的记者黄剑跃昨天回忆道:“陆老非常热情。”当时去上海前,黄剑跃先联系复旦大学外语学院办公室,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陆院长很忙,不会接受采访的。“后来通过我的老师与同学,我得到了陆教授的宅电。一通电话,陆教授便爽快地答应了,当即与我约定采访时间。”到了陆教授家后,陆教授热情地把黄剑跃迎进客厅,还亲自给他泡了一杯红茶。 黄剑跃说,宁波万里教育集团成立后,陆谷孙受邀成为该校的顾问,开始与家乡再度牵手,并经常到“万里”讲课,也因此有时间回乡,曾到镇海九龙湖附近给祖父母上坟扫墓。 在采访中,对当时许多大学生中文使用不规范的情况,陆教授还对黄剑跃说:“大众媒体一定要负起责任来,加强正确引导的力量。”陆教授还建议,英语学习者应注意发觉和体会英语的美,“英语本身是很美的……而现在身处英语热中的大多数人……只关注学英语的功利一面,想到今后能不能考托福、GRE之类,把英语本身的美忽略了”。 记者 房伟 实习生 辛明芝 成就篇 人生如海,一苇以航 陆谷孙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亮相,是在一年前的上海书展上。历时15年、由他主编的《中华汉英大词典(上)》完成并举办首发仪式。 面对读者,陆谷孙先生笑言,自己现在只能说是“亚健康、勉强健康,还过得去”,重任已卸,该在家中养老了。他还教给读者一个挑选“好词典”的“秘诀”:查10个词,书中有十之八九,就非常有用了;如果只有十之二三,就别买了,形同鸡肋。 看似平淡的经验,其中却浓缩了陆谷孙40余年的人生时光。 1970年,陆谷孙被“发配”去编辞典,由此参与《英汉大词典》筹备和编写全过程。编词典的冷板凳太难坐。陆陆续续,最初关在一起编《英汉大词典》的108人,高考、考研、出国,几乎走光。唯有陆谷孙把板凳坐穿,且坐出了滋味。 1986年陆谷孙出任《英汉大词典》主编,承诺“一不出国,二不兼课,三不另外写书”,全身心投入,其中甘苦难对人言。直到1991年《英汉大词典》大功告成,陆谷孙才幽默地表示,自己终于得以“痛快地睡了一觉”。 一遇词典误终身。2000年,朋友鼓励陆谷孙效仿林语堂、梁实秋等前辈编纂英汉、汉英工具书并举。考虑到全球兴起“中国热”更需要汉英字典,陆谷孙又“自讨苦吃”启动了《中华汉英大词典》。历时15年,没有专业团队,参编人员全部是兼职,直到2015年这部辞典才告完成。 1500万字的《英汉大词典》,是中国学人独立研编的第一部大型综合性英汉词典,更被选入联合国必备工具书。 《中华汉英大词典》是1600万字的“重磅”工具书。它内容兼收并蓄,例证亦庄亦谐,从中医穴位到阴阳八卦都以英文详尽诠释。学界认为,它深度打通中英两种文化,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编词典,是窥一斑而见全豹,其中处处可见文化态度和价值观。陆谷孙既是英语痴人,深爱莎士比亚,却也为中华传统文化醉心;他编纂的词典“简繁兼顾”,目的是“希望通过英语,让两岸三地的文化身份慢慢趋同。” 编词典,何尝不见人生境界。陆谷孙编词典,态度民主、包容并蓄,尽量不用一锤定音式的单一答案,而是把众多实例收录其中,让人对词语的色彩斑斓感受深刻。陆谷孙说,语言是大众使用的,编词典没有权威,没有围墙,“编者也是读者和使用者,使用者也是编者”。但他也态度鲜明,拒绝让词典成为“网民的涂鸦场”,“小鲜肉”“直男癌”等侮辱性词语,他坚决不收。 长期研究莎士比亚的陆谷孙,是外国文学的“知音”,但他要求学生热爱母语:“在学好英语的同时,一定要把汉语作为维系民族精魂的纽带。”陆谷孙说,翻译令他想起“抵达”,从一种文字出发,去“抵达”另一种文字的彼岸。 从另一种文化抵达中文 淡然拒绝“泰斗”“大师”等美誉 “什么大师,伪劣,山寨的。”一次,在接受电视台拍摄之后,陆谷孙先生淡然拒绝了“泰斗”和“大师”的美誉。 除了皓首穷经、其乐无穷地编纂词典,陆谷孙先生最为享受的身份是———“教书匠”。在复旦,陆谷孙是著名的英语系“老神仙”,这不仅指他的学问之深、辈分之高,更指先生的性格风骨。 继承陆谷孙先生的衣钵、担任《英汉大词典》第三版主编的朱绩崧说,有时候陆谷孙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不过,他又是一个非常渊博与有趣的人,毫无学究气和词典式的“枯燥”。 复旦大学数千名研究生评选“十大杰出教授”,陆谷孙以最高分列榜首。每逢他上课讲莎士比亚,四面八方赶来的学生如同盛会。而陆家的餐桌,也是另一个传递人文思想的所在,格外令学生们留恋。早在一两年前,陆谷孙先生开始交代后事,自己珍藏的书籍和存款,不仅留给子女,也留给学生。 “当时代很浮躁的时候,先生始终保持着内心的宁静,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知道自己的文化担当与使命。”朱绩崧告诉记者,一部《英汉大词典》、一部《中华汉英大词典》修毕,先生心中了无遗憾。据新华社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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