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绒

　　先生一件价格不菲的羊绒衫肘部破了一个大洞，他不舍得扔，就叫我去打听哪儿可以修补。我说，破得这么厉害，谁有这么好的手艺替你补啊？而且肘部还有花纹，就算把洞补上了，肯定也看得出来。

　　他依然坚持要我拿去修补，我只得在脑子里搜寻补衣的手艺人。想着想着，忆起二十年前有一个补衣女子，每日坐在街边补衣服，且手艺了得。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还在吗？

　　我凭着记忆找到那个地方，远远望去真的有一个人，边上堆着一些羊毛衫。咦，居然还在。我窃喜，疾步朝前走去，来到摊位前，定睛一看，却是个男人。啊？二十年的光阴，让一个女人变成了男人？看着这个带着老花镜的中年男子，我笑骂自己的荒唐。我把衣服递给他，问他能否修补？他说，这个破损得挺厉害，肘部一块又有特殊的花纹，修补比较有难度。我说，你只要把洞补上，稍微有点瑕疵没事的。他说，补这个洞要八十元。我说，八十就八十。他说，一星期后打你电话，你来取衣。

　　一星期后，接到他的电话，我去取衣服。我拿起一看，那肘部已经完好无损，不仔细根本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我惊讶于他手艺的精湛，一个男人有如此巧手，真是让人佩服。因为有事，我也没多言语，付钱匆匆离去。

　　先生见洞补得这么好，就叫我把另外一件有个小洞的羊毛衫也拿去补补。小洞不补补大洞。我拿着衣服去找补衣人，补衣男子在热闹的街市中，依然静静地坐着补衣服，好像身边的川流不息、人来人往与他无关。他的边上堆着一些要补的衣服和各色绒线。我把羊绒衫递给他，他说五元，并说立等可取。他拿着衣服，把各种颜色的绒线往羊绒衫上凑，寻找颜色相同的线，配了七八种，都没配上，我说有点色差没事的。可他还在寻找更接近的绒线，说买来的羊绒衫线不大好配，街上摇的羊绒衫基本都能配上。

　　他挑到颜色接近的线就缝补起来，穿针引线，手法娴熟。我说，这儿原来有个女人在补衣服的，手艺很好，很有名气。他一边低头补衣，一边说，她是我女人。我有点意外，就开始刨根问底，他也就跟我聊了起来。他说他本来是个泥水匠，女人一直在这儿补衣服。我说，一个泥水匠，拿起绣花针，干起缝补活，这个反转有点大啊。你怎么学会的呢？他腼腆地笑了，说，老婆活来不及干，晚上拿回家，我就帮着拆线，打下手，帮着帮着，有时交货时间紧，也就拿起针帮着干。老婆在边上指点，加上多年的耳濡目染，水到渠成，也就学会了。我说，那过去咋从来没看见过你呢？他说，过去年轻，叫我坐在街头补衣服，我要难为情，我都是躲在家里补。现在年纪大了，也无所谓了。靠手艺吃饭，也挺好的。

　　看他二十多年一直补着衣服，把技艺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真是“术到极致，几近于道”。他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做到小城第一，人人皆知，这样的人生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