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顾嘉懿 文/摄 去年底北京首演一片热评、本月初上海四场一票难求的话剧《北京法源寺》终于来了宁波。宁波大剧院的工作人员却很奇怪,为什么在上海有钱也买不到票的《北京法源寺》在宁波却迟迟卖不动,从昨晚剧场的上座率看,只有八成左右,远不及同一个导演田沁鑫的明星版《四世同堂》在甬上演时热闹。 的确,《北京法源寺》是有门槛的。大量议论文式的论辩台词、密集的用典、文白相间的对话,讲述的又是戊戌变法这个教科书上冷峻而惨烈的故事。如果跟不上导演的节奏,很容易在剧场昏昏欲睡。而这些并不影响《北京法源寺》成为宁波年度舞台最值得看的一部话剧。 有人觉得不好看,有人觉得很好看 在田沁鑫的戏里,戊戌变法的重要人物都拥有“上帝视角”,他们站在全局视点去反观自己在历史中的处境,也清楚知道后世对自己的评价。谭嗣同上场便说“我死的时候是1898年,我的灵就停在这儿”,看得人寒毛直立。 晚清变法的年代,是一个智慧翻腾人才辈出的时代,每个人都有治国理政、挽救危亡、江山万代的理想。贾一平饰演的谭嗣同在台上始终微笑,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殉”,变法是需要流血的。康有为在台上慷慨陈词、义愤填膺,但举止看起来却像个小丑。奚美娟饰演的慈禧颠覆了传统对慈禧误国殃民的判断,成为一个说话有条有理、温和慈祥的帝国母亲,她自省“我对国家没有更高的智慧,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周杰饰演的光绪也不是个“儿皇帝”,他有思想、有作为,对国家、对政权、对行政机构的运转有自己的判断。 话剧《北京法源寺》改编自李敖的同名小说,乃是借戊戌变法的躯壳来表达作者的历史观。《法源寺》里的戏剧高潮来自众人在台上论辩、阐述带来的“集智”高潮。对观众而言,需要飞快地接受巨大台词量带来的巨大信息,并且跟上人物的语言逻辑,否则看起来确实很累。曾经在香港看过《法源寺》演出的郑诚决定在宁波看第二遍,“大幅堆叠的富有感染力的台词确实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觉得不好看的人会说不好看,但觉得好看的人会觉得很好看。这就是人文艺术很正常的自然反映。” 台词诗意又现代,音乐通俗有巧思 由田沁鑫亲自改写的台词又是诗意的,这种诗意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纯议论的乏味。全剧最惊心动魄的要属“谭嗣同夜访法华寺”一场。这场戏采用了戏曲中的一桌二椅。夜幕下,谭嗣同从黑暗中现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清明朗月,飞沙走石却迷了眼睛。破军、贪狼星出北方。乌云中,獠牙乍现。半空中,怪鸟长鸣”。那边厢,袁世凯脱下一身军装皮,“一到夜里,人烟散去,百年前开膛破肚的腥臭气还是扑鼻而来。白天,人浮于事。夜晚,鬼也拜佛”。评书式的念白奇诡,字字惊心,落地有声。一场阴谋在不动声色中酝酿。 同时,台词也是跳脱、现代的。学京剧出身的田沁鑫很熟悉丑角的插科打诨在戏剧中的调剂作用。于是康有为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光绪时说出了如下台词,康:“我的长相让您失望了?”光绪:“你的颜值的确不高。”袁世凯出场时被人呼了一脸滑石粉,遂接:“我就是以这样的形象粉墨登场的。” 《法源寺》的音乐多次使用了好妹妹乐队的《清平乐》和《心曲》。有观众诟病音乐过于通俗,跟历史的沉重感不符。然而“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歌词,对应的是中国几千年君臣之间“美人香草”的典故。音乐的柔情在一台“男人戏”中亦有调节作用。 时局使然,命数使然,天理使然。天公无语对枯棋,人道敌不过天道,戊戌变法失败了。知其不可而为之,是悲观世代的乐观主义,也是这部剧试图给人的积极意义。庙堂高耸,人间戏场,田沁鑫说,“观众通过观看我讲述的中国故事,如果能产生点觉知,对历史和人性复杂性的觉知,那么《北京法源寺》的探索就不算失败。” 该剧今晚在宁波大剧院还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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