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程鑫/文 记者 崔引/摄

　　年底了，“补胎哥”郁丙龙再次荣获宁波“最美志愿者”称号。很多人说他是“爱心宁波”的符号，是“公益大众”的使者，但光环的背后，是他夜宿桥洞，扛钢筋背毛竹艰辛打拼的过去。

　　郁丙龙说，自己只是名外来务工人员，是宁波好人们的知遇之恩，让漂泊异乡的他，感受到了温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个城市催生了“补胎哥”。

　　修车手艺

　　最近这段时间，郁丙龙成立的“补胎哥”公益服务中心收到很多热心市民送来的旧自行车。事实上，从去年6月郁丙龙发起“唤醒沉睡的单车”公益活动以来，许多闲置自行车便源源不断地流到了这里。

　　轮胎瘪的、钢圈断的、车身锈的……在郁丙龙和他伙伴们的手里都会重获新生。他没想到，小时候磨炼出来的修车手艺，如今派上了用场。

　　1982年，郁丙龙出生在江苏徐州新沂，地处江苏山东河南三省交界，穷乡僻壤。排行老大的他还有弟妹两个，父母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拉扯大。

　　上学读书，同村的伙伴都有自行车，只有郁丙龙步行上学，四五公里的路要走一个多小时。直到初一下学期，他才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辆自行车。这辆车很“另类”：前面轮子28寸，后面轮子26寸。母亲告诉他，车子是父亲从一个收破烂的朋友那里找来零配件，专门为他组装的。

　　因为前后车轮大小不一，车子三天两头出故障，不是链条断了，就是车胎破了。每次出故障，父亲修车的时候，郁丙龙都蹲在一旁观看，慢慢地摸出了些门道。到了初三，他不再要父亲帮忙了，书包里放上锉子、胶水等工具，出了问题自己解决。

　　夜宿桥洞 

　　2006年过完春节，为了追逐心中的梦想，郁丙龙背着行囊离开了家乡来到宁波，从此与这座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

　　高中毕业、没专业技能，郁丙龙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虽然很多公司都给他提供过保安岗位，但郁丙龙都拒绝了，他的期望值，至少应该是个保安部经理或办公室主任。

　　这也难怪，学校毕业后郁丙龙就在新沂当地的公安部门谋到了职位，先是派出所，后到交警队。曾经穿过警服，他可不想屈就做保安。

　　就在身上唯一的500元全部用光，眼看要断炊的时候，郁丙龙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惊驾路一大浴场招聘办公室主任，月薪1800元。

　　郁丙龙信心满满，招聘人员看完他的表格，反复打量着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苏北汉子，握着他的双手，“我们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

　　他正想敬礼致谢，对方突然话锋急转，“很遗憾，你最适合的还是干保安，月薪900元，考虑到你有驾照，可外加200元”。

　　郁丙龙提着包，转身就走。

　　他漫无目的地经过江东北路甬江大桥的桥洞下时，看见地上有叠硬纸板，上面堆着几床破棉絮。躺在硬纸板上，郁丙龙心里百味杂陈。当初他辞去在公安系统安稳的工作来宁波，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家人的态度尤为激烈，如今到了这等境遇，他连给家里打个电话的勇气也没了。

　　一个馒头

　　迷迷糊糊间，郁丙龙被人踢了一脚，冲他喊道：“你咋睡到我的地方来了？”

　　睁眼一看，一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站在面前，左手提条编织袋，右手牵着3只猴子，一看便知是耍猴卖艺的。

　　一开口，来自安徽阜阳的耍猴人将他认作了老乡，“你也要饭的？”

　　“工作还没找到”。

　　“没地方住？那跟我们一起吧，这里还有好几个人呢。”

　　每天，耍猴人牵着猴子出去卖艺挣钱，郁丙龙则跑出去找工作。半个多月时间，耍猴人包了他的全部生活，还给他一些车费。面对郁丙龙的感谢，他们倒也实在，“出息了别忘了我们就行。”

　　其间发生的一件事，让郁丙龙永生难忘。

　　那天晚上，他们在桥洞下吃饭，晚餐是馒头，还有两瓶白酒，5元一瓶的宁波大曲。郁丙龙不喝酒，一个馒头下肚一点感觉都没有，但他不好意思再拿第二个。正在那时，角落里的一只猴子突然拿了个馒头，递到他的手上。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啥滋味。”郁丙龙说。

　　几天后，郁丙龙在鄞州咸祥一建筑工地找了份工作：扛钢管，背毛竹，搭脚手架。经理看他力气大，日工资50，比其他人多了10块。

　　每天起早摸黑，肩膀磨破了，手上起了血泡。17天，活干完了，郁丙龙领到了来宁波的第一笔工资。当晚他就赶回宁波，在江东北路的大排档，请那几个耍猴的人美餐了一顿，5人吃了300多元。

　　知遇之恩

　　四处碰壁的郁丙龙不再心高气傲，保安岗位列入他的职业规划：自来水公司，包住不包吃，月薪1700；江北一家大酒店，包吃包住，月薪900。

　　他权衡再三，最终选择了酒店，因为他饭量大，很能吃。到现在，郁丙龙的饭量都还小有名气，常常吃饭不用碗，直接拿小钢盆，每餐饭量超过1公斤。有次吃东北水饺，他一餐吃了102只，还有一份大碗拉皮，看得餐馆老板眼睛都直了。

　　虽然只是名保安，工作就是指挥前来就餐的客人停好车辆，他却做得一丝不苟。

　　有一天，行政经理叫住他，要他开车送老板去接个客人。

　　郁丙龙不仅有一手好车技，还有爱护车子的好习惯。等客间隙，他把车子擦得干干净净。老板对这位大个子的年轻人有了好感，询问他以前干啥的，郁丙龙如实相告。

　　“工资多少？”

　　“900。” 

　　月底，郁丙龙去领工资，涨到了1200元，工资单上有老板的签字。瞬间，他有了种莫名的感动，不是因为增加了300元钱，而是他这样一名底层保安，居然还能让老板挂记。

　　那以后，郁丙龙成了老板的兼职司机，后来又被提升为办公室主任。

　　当年春节，郁丙龙向老板请假，回家过年。临行前，老板拿出两条香烟和两瓶酒，要他带回家孝敬父母。那一刻，除了惶恐，就是感动。

　　从耍猴人到酒店老板，他们身份迥异，却都让郁丙龙感受到，雪中送炭的温暖对一个身陷困境的人意味着什么。也许，这正是他坚持帮助弱势群体免费修车补胎的那颗初心。

　　那些委屈

　　郁丙龙知道，那些骑着单车还在夜间奔波的，很多都是生活在底层的群众，他们更需要及时的帮助。2012年，他上网发帖并留下了电话号码，承诺在市区一定范围，晚7点至凌晨5点，为自行车和电动车免费修车补胎。

　　这一帖子引起的轰动让郁丙龙始料未及：质疑的、嘲讽的、点赞的、支持的，一下子把他卷到了舆论漩涡的中心。

　　“你不是随叫随到吗？怎么还没来！”电话那头，一名男子已显得很不耐烦。

　　“你再等等好吗，我这边忙完马上过来。”这是发帖后两个星期的一天晚上，郁丙龙在海曙翠柏路为一名踩自行车的大伯补胎时，接到了这个电话，对方告知在环城南路长丰路口车胎破了，要求帮助。

　　郁丙龙当时正忙着，脱不开身，结果对方10分钟不到，就开始电话催促。

　　修好老伯的自行车，郁丙龙马不停蹄赶往长丰，可现场并无等待之人，他拨通对方的电话。

　　“你人呢？咋找不到。”

　　“你真来了啊，不好意思，我只想看看，你的承诺管用不。”

　　郁丙龙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发火，对方就挂掉了电话，随即关机了。

　　诸如这样的“放鸽子”，还有命令式的求助，作秀成名的质疑，郁丙龙早已见惯不怪，时间长了，他不再理会。在他所收获的感动面前，这点杂音不值一提。

　　那些感谢

　　2014年春节前夕，郁丙龙接到一个区号为0838的固定电话，“你就是那个浙江好人吗？”对方语速缓慢，很浓的四川口音。

　　郁丙龙愣住了，他虽然经常接到不知名的感谢电话，但这样的无厘头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对方提醒说，前几天，他女儿在慈溪那边车子坏了，是郁丙龙赶过去帮忙。今天，他特地跑到村上，用乡里的电话打来感谢的。还说浙江都是好人等等。

　　郁丙龙这才想起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凌晨1点多，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是个女孩的声音：“你是报纸上说的那个补胎哥吗，能不能帮个忙？”

　　“你在哪里？”

　　“龙山”。

　　“啊，慈溪那个龙山？”郁丙龙惊住了。

　　“嗯，是的，就是龙山旁边那个加油站附近。”

　　郁丙龙向她解释，实在太远了，并建议她跟熟悉的老乡联系，找他们帮忙。时值寒冬，天又下着小雨，郁丙龙躺了五六分钟，还是爬了起来，他实在担心一个女孩的安全。

　　这是他跑得最远的一次补胎。深夜，摩托车开不快，天气又冷，头盔的挡风玻璃全是雾气。他用了1个多小时才赶到那里，女孩还在加油站附近的公交车站台，披着雨衣蜷缩着身体，等待救助。

　　修车完毕，女孩从包里拿出一把硬币往他手里塞：“我刚来上班，还没发工资，就这些钱，实在太感谢！”

　　郁丙龙婉拒，跨上摩托车消失在寒风中，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4点多钟。

　　老人千里之外来电致谢让郁丙龙备感温暖。那一刻，他觉得，之前那些委屈、误解，都是不值一提的。

　　尾声

　　如今，补胎哥公益服务中心已有志愿者400余人，补胎哥公益自助服务站300多个，覆盖了宁波大市所有的县（市）区。

　　补胎哥感动了一座城市，可他依然称自己只是在做喜欢做的事，为了支持他信任他的人，也为了那些曾经质疑过他的人。“如果你不曾感受到别人的温暖，请先给别人温暖。”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