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 那幅油画,不对,应是装在旧相框的那幅油画印刷品,画面不那么清晰,隐约能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大地。大地似麦田,麦田里的两个人,左男右女,看不清他或她的脸部表情,能见身着长裙的女人,低头,抱拳作揖,面向西装革履的男人。相框,从一堆旧镜框掏得,拟旧框装新照。孰料,几次取旧画换新照,总被那个长裙女子打消念头……画面似曾相识,谁画的女人如此撩拨我心?面对案头的旧相框,一次又一次地笑问。 一日,去奥维小镇,看奥维火车站候车室展挂的梵高作品,蓦然明白,此乃是梵高笔下的女人。一直喜欢梵高的《向日葵》,差一点将他的《晚钟》当作废纸。 奥维,亦称奥维尔。选去奥维,缘于此地乃是印象派画家梵高的终点。他出生于荷兰牧师家庭,是六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16岁时,他离家南下。背井离乡后的梵高,做过画工,研究过古画;专修神学的他还在一矿区传教授课,以子承父业……然而命运不济,梵高放弃神圣职业改行绘画。 十九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巴黎渐行印象画流派。这种“光”和“色彩”表现画家捕捉自然景色瞬间印象的艺术流派激荡了传统艺坛。按理梵高的转行恰逢时机,喜绘法国的向日葵,几近狂热。一次,他画了基调为黄色的《向日葵》后,寄给弟弟提奥。并在附上的书信中写道:“我画的向日葵也值得那些苏格兰人或美国人出500法郎(时合100美元)。”然而,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玩笑,无人问津他的《向日葵》,甚至还有画家不愿与“那盆不堪的向日葵”一同展出。这对一个以画求生的职业画家是多大的打击!风趣的是,在百年后的1987年3月,这幅《向日葵》在伦敦拍得3985万美金。近40万倍的差价,这不是命运开了梵高的玩笑又是什么? 我们走出车站,左拐前行。沿路的民居,院门紧闭,窗户紧闭,奥维静悄悄,听得到远处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不一会儿,车辆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一路走过,发现这里的居民多用水彩画作门牌,不知此俗是否与梵高有关?一百多年前,梵高来奥维,找加谢医生治病,是弟弟提奥的建议。加谢医生是个业余画家,弟弟希望在宁静的小镇,哥哥能与加谢心灵相通,交谈相投。时为割耳赠友事件后的1890年春夏之交。 22岁时的失恋,诱发梵高的精神疾病基因裂变。初期,只是间隙发病,只是轻微的精神错乱。一个想象无边无际的艺术家,多是另类的“疯子”。梵高的喜怒无常自然而然地被视作一个艺术家的个性。然而,在阿尔,面对黄色的向日葵,梵高激情燃烧,“嚓”地一下,割下自己的耳朵,将此送给女友……梵高疯了,先被送进圣雷米精神病院,后来到了奥维。 以小镇火车站为基准,往西是加谢医生的家,往北是哈雾旅店,我们站在旅店的玻璃橱窗前,目睹褪色的照片,联想着梵高来奥维找旅店的情景。距车站较近,距医生家不远。旅店虽小,价格便宜,时价3.5法郎的住宿费还包一日的饮食……当年,囊中羞涩的梵高是这样选住哈雾旅店的吗? 初见加谢医生,梵高对医生的印象居然是“他病得比我还要严重”。不知真是如此,还是对绘画一样的痴情,加谢颇遂提奥的心愿,治病之余,常邀请梵高来家里聚餐聊天。梵高乐于此,也时常为加谢的家人画像。加谢喜爱梵高的画,一次,要梵高的自画像,梵高没给,提笔替加谢画像,这样又一幅名作———《加谢医生的肖像》诞生了。我们手持的奥维导游图上印了这幅画。不解的是,那加谢的头发是红黄色的,是梵高运用了画向日葵的同一艺术手法吗? 在奥维,梵高的病情日益加剧,他在给提奥的信里自述:“我的生活,从根基上被破坏,我的脚只能颠簸着走。”然而,“颠簸着走”的梵高,在奥维仍然创作了《有杉树的道路》《花园里的玛格丽特》《奥维的教堂》……我们登上梵高画过的教堂,遥看远处的一片麦田,揣摩“颠簸着走”的梵高,一个脱俗的灵魂,一定有他人看不懂的痛苦———孤独;一个精神完全或是几近崩溃的病人,又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孤独?也许,大师就是这么炼狱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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