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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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3月1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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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上青艾

    □陈峰

    初春的江南,田野不经意偷换了颜色。一畦畦油菜花,金黄明亮,一树树桃花,粉红艳丽,视线不知不觉随它而去。

    随它而去的还有一行行轻盈的身影,像蝴蝶一样翩飞着,三五少女手拎竹篮,时而走时而蹲,在田间小路、河坡、水渠低头寻觅。问,她们在干啥?母亲说,她们在剪艾。

    剪艾,是一件轻松而需要细心的活计。对孩子们来说,却是件乐事。

    家乡有四种艾,颜色青绿。一种叫蒿艾,叶子羽状分裂,属菊科,秋季开花,花序小而多。另一种叫斑艾,叶子像棉叶,但比棉叶小。第三种叫荷花囡,多长于大田里,春季开黄黄的小花,叶上有绒绒的白毛。第四种叫臭艾。臭艾与蒿艾十分相似,只是叶子比蒿艾略阔一些。蒿艾揉之有清香,臭艾一揉,其气味令人头晕恶心。在乡下,分不清蒿艾与臭艾,如同分不清麦子与韭菜一样,要遭人笑的。我初次剪艾,就上过当,结果被母亲剋了一顿,也被小伙伴笑话了很长日子。

    一只篮子一把剪子,与同伴们奔奔跳跳,看到艾,大呼小叫,你追我赶,蹲下来后,便不出声了,铆着劲剪艾。孩子们剪艾,是为了能在田野放风,或是在高高低低的沟壑里撒野。几个孩子遇上几个孩子,放下篮子,站成一排,伸出十个脚趾,念一段儿歌;“踢踢绊绊,绊到南山,南山有雨,水牛背耙……”点到谁的脚趾上,谁就要抓一把艾出来放在地上,等游戏结束,艾均分,艾多的人笑嘻嘻,回到家里向母亲邀功;艾少的人哭丧着脸,回到家里,只好回避着母亲的眼神,不做声。

    阿姆阿婶们剪艾,专注而虔诚,不用篮子,围身布襴腰间一系,抓起下摆两角,往腰带上打个结,便成了围兜。她们将采剪的艾,一把一把塞兜里。回到家里,阿姆一打开围布,天女散花一样,满满一篮,邻舍便交口称赞某人的落手快。

    剪来的艾要做艾麻团,麻团有方有圆。方的叫麻糍,无馅;圆的叫米鸭蛋,有馅。麻糍是清明时节上坟祭祖之物,米鸭蛋则是立夏前后时令点心。

    儿时的吃食不多,像鸡蛋,即使是生日也只能吃一个,但米鸭蛋是可以多吃几个的,于是剪艾、磨粉、上山捡松花等活都乐意做。等到做米鸭蛋的那天更是须臾不离灶边,被大人呵斥几句也不恼。

    母亲先把米粉用水掺和拌成米粉团,水多了太湿,水少了则干,等米粉成团后,再放到大锅里蒸,蒸熟后,把艾焯水后剁细碎再揉进粉团里,刚出锅的粉团很烫,母亲揉几下粉团便蘸一下凉水,揉到粉团变成了深绿色,融为一体。初时,孩子们搭不上活,接下来裹馅便是孩子们的拿手好戏。馅子,一般都是白糖芝麻馅,也有咸菜笋丝馅和黄豆粉馅,裹好后,搓成椭圆形,放进松花粉中滚几下,拍掉多余的松花粉,金黄色透着青色的米鸭蛋一圈圈躺在红色的茶盘上,带着清淡悠长的青草气息,模样馋人,摸上去软软的,恨不得做一个吃一个。那白糖芝麻馅融化后,味道香甜,再吃咸菜笋丝馅,中和了嘴里的甜腻,而黄豆粉馅绵糯而微甜,每一个馅都是我们的心头所好,吃着手里的,看着盘里的。有一次,我一口气吃了6个,被母亲骂“太贪心吃坏了肚子”。

    讲究一点的人家或是去送人的,把滚了松花的米鸭蛋放进雕着各种吉祥图案的印糕板,椭圆形压成了扁圆形,花呀鱼啊活蹦乱跳,母亲说,这叫金团。种田时节叫种田金团,割稻时节叫割稻金团,用于结婚叫龙凤金团,用于婴孩满月叫子孙金团,所以遇到节时或婚嫁,亲戚、邻舍送几只金团过来,也是常事。

    母亲因此欠下了很多笔“金团债”,那时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等阿拉儿子结婚,一定要做很多很多的金团来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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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