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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岭山上壮美的风力发电机。 记者 胡龙召 摄 |
沙行者 风力发电 起风时,十几公里外 连绵的山脊上 几十个风车自尘埃中显现 风叶缓缓旋转 罗汉们轻抚着茶园 “如梦如幻,如泡如影” 真如经书上说的 寂静的电流 在寒露中备好了灯盏 2016年10月13日 收集 在阳台上多坐一会儿吧 这儿有凌乱的花草 衣物悬挂在头顶 这是我的家 女儿跳跃不止 而诗歌静静流淌 三个人的交谈 用语言,也用肢体 比如拥抱,比如亲吻 比如转过身子 比如举过头顶 杂物越来越多 妻子扔掉一些 也逼我学会舍弃 而她收集的,越来越多的 我也在收集,越来越多 却不会让房间变得拥挤 2016年6月25日 沙行者,男,宁波人,1978年1月出生,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业余写作,曾在《诗刊》、《星星诗刊》、《南方周末》、《山花》、《北京文学》、《青年文学》等报刊发表诗歌、小说等作品。 九峰山——致ZL 我还记得那些金钱松 在平坦的坡顶 那些羽毛般的松叶 让阳光微微颤动 我们躺下来 地上也铺满了落叶 我们把二十五岁 藏在鹤羽之中 它飞走了,再没回来 2016年6月4日 万有引力 我曾时常仰望,坚信 道德如星辰般璀璨 那些光芒该有多么温暖 我曾不止一次诵念 咒语“星星之火” 仿佛已身在远方 现在,我更喜欢 沉默的万有引力 它超出想像 以更大的无限,更大的迫近 更大的无情 2015年2月28日 人生 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人生 以前或许有过,至少发了芽 但都枯萎了。以后很多年 还有很多也将要枯萎 不像身体,枯萎的不再生长 长出的也会停下来 它像毛发,像指甲 它纠缠,琐碎,而且易脏 但是,甚至死了也在变长 2016年8月4日 电动船 关掉引擎,一家人停在了湖面上 两岁的女儿被野鸭吸引 妻子眯起眼睛 阳光里没有一丝风 丈夫反复诉说 水深二十米,掉下去没有机会生还 他想起冬季的北京 那个黄昏,跨过冰上的裂缝 从岸边去往荒芜的小岛 冰下的水,比这里还要清澈 那时他一个人,倾听 冰层间的哨音此起彼伏 在这个春日,他关掉引擎 换取同样寂静的片刻 手却不曾离开那个旋钮 他注意到扩散的水纹 船尾正按惯性缓缓甩动 2014年2月24日 祖先 每年清明,南方的春夏之界 在山间,草木荒芜 湮没去年的小径 我们挥刀除草,祭拜祖先 两支红烛,几杯米酒 水果和小菜盛在碗盏里 三炷香燃起袅袅的烟 祖先们坐下来,尝了尝 现世的食物,有的太咸 有的太生,有的太硬了 数量和以往差不多 眼前的小辈却有些眼生 “去年的那个,怎么不来?” “哦,她在不远的山坡上 在喝儿子的酒。” 2016年11月17日 诗歌是什么 女儿三岁时,我第一次给她念诗,不是古诗,而是现代诗。我选择的是诗人王小妮编选的《给孩子们的诗》记得有两首女儿非常喜欢,一首是孩子写的《小黑羊,你听我说》:“小黑羊,你听我说/我喜欢你毛毛的脑袋贴在/我的脸上/有点扎/羊毛上带着/你不小心粘上的枯叶/你的脑袋很臭/可我喜欢/泥巴和羊圈的味道。”小黑羊的形象充满质感,既是视觉的,也是触觉、嗅觉的,读的时候仿佛它就在自己怀里似的,让人欢喜。另一首是大人写的《8只小狗齐刷刷地睁着眼睛》:“8只小狗齐刷刷地睁着眼睛/我肯定它们是我今天见到的最好的事物/这时候走来一个人/他看了不到一分钟就买走一只/现在还有7只小狗/它们仍然齐刷刷地睁着眼睛。”这首诗所揭示的,是世界的残酷、命运的无常,女儿听完一直问,那只小狗去哪儿了?剩下的小狗们为什么还“齐刷刷睁着眼睛”? 我自己也很喜欢这两首诗,因为它们并不是通常所说的“儿童诗”,而是“诗”。我从小所接受的语文教育更强调“诗教”,也就是思想性,对审美的培养却相对缺失,因此很长时间里,我并不知道诗是“可感”的,直到进了大学大量接触诗歌才渐渐明白诗歌的美和复杂。在我看来,诗是一种知识,既是语言层面的,需要讲究修辞,在听觉上也有很高要求,同时,这种知识也关乎人生。与注重理性的哲学不同,诗更多来自经验和感觉,我们之所以喜欢诗歌,并不只是被语言所击中,更多是被文字背后的东西所吸引,好的诗说出了我们感受到但未曾说出的东西,也打开了我们未曾想过的问题,它用感性的方式思考,也可以将理性变成可感的活体。 我写诗,习惯写熟悉的东西,不喜欢宏大叙事,但也不愿过于私己,因为诗需要对话,需要疑问。我希望像杜甫、史蒂文斯或者弗罗斯特那样,能够精准地书写日常生活的底子,就像小说家艾伟所感叹的,“要写出生活的深不可测”。我希望像福柯那样,将“日常生活”打上引号,重新打量我们的“习惯”或者“常识”,寻找其中被遮蔽、被忽视的纠缠与困境,寻找亮光和奇迹,以诗歌的方式,迎接我们的问题,走向世界的深处。沙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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