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8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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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4月0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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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的道具

刚被放生的珠颈斑鸠
白云公园内鸟类放生场景

    笼子的网被撕开一个口子,成群的文鸟、麻雀等小鸟争先恐后飞了出来,顿时天空中、树枝上,满是鸟儿“唧唧,啾啾”的叫声。

    对于放生这些鸟儿的两位女士来说,想必会认为这是纯然的欢叫,而她们的功德也由此积下不少。3月中旬的一天,在白云公园,我亲眼目睹了这“放生”一幕,心里却不是滋味。在我听来,逃出鸟笼的群鸟之鸣,与其说是重获自由的幸福欢歌,还不如说是侥幸捡得一命的惊魂未定之声。张海华

    变味的放生

    那天早上,白云公园里春光融融,绿柳在河面上轻拂,油菜花把小块的农田染成金黄。我拿着长焦镜头在拍鸟,运气很好,看到活泼的黄腰柳莺在吸食红叶李的花蜜,而市区难得一见的凤头鹰威严地站在大树上。

    刚拍完凤头鹰,忽见附近的树底下有两名中年女子微微低头,双手合十,神情虔诚,正对着她们脚下的几个鸟笼念念有词。除一个装了八哥的笼子为铁丝笼外,其余均为木制的长方形笼子,木笼中黑压压一片,挤满了各种小鸟。念诵许久之后,两名女子弯腰扯开了覆在鸟笼外面的丝网,顿时鸟儿们纷纷夺路而逃。我在不远处拍下了被放生的小鸟,主要是麻雀、斑文鸟、白腰文鸟、棕头鸦雀等,它们均为宁波本地常见的野生留鸟。这些鸟儿喜欢成群结队活动,想必被捕捉时也是成群落网的。

    一只斑文鸟刚飞出来,马上就又落在了草地上。我轻轻走近它,小家伙也不飞走。继续走近,蹲下来细看,只见它头顶的羽毛已经在拥挤的鸟笼里蹭掉不少,眼睛半睁半闭,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时,一位年轻妈妈带着儿子走了过来,小男孩好奇地问:“妈妈,小鸟为什么不飞啊?”妈妈不知如何回答。我说:“放生前,它是从野外被抓来的,估计受了伤,很可能活不了了。”

    “啊?!”母子俩同时发出既惋惜又惊讶的声音。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白云公园看到被放生的鸟。就在不久前的3月5日,我带着近10个孩子在公园里冒雨观鸟,忽然有个叫史一苒的小女孩喊了起来:“大山雀老师,前面有好多很漂亮的小鸟,胸前是橙色的!”我过去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居然是一群红嘴相思鸟!还有不少白腰文鸟也夹杂在里面。“咦,这些鸟儿不怕人哎,我们走得这么近了也不飞走。”孩子们颇为惊喜,争先恐后往前挤着看。

    它们几乎个个“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好些鸟的尾羽已残缺不全。红嘴相思鸟一般只分布在较高海拔的山上,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市区。更何况,在现场,鸟儿们都在低头啄食稻谷——这显然是有人特意撒下的。按照以往经验分析,这些鸟无疑是刚刚被放生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地上有死鸟!……啊,又一只!”孩子们不断报告。短短一两百米路上,我们发现了5只死去的白腰文鸟。“它们应该都是刚被放生的鸟,被抓来后挤在笼子里,原本身体就已经很虚弱,现在放出来了又遇到寒冷的阴雨天气……”我为孩子们分析鸟儿的死亡原因。

    背后的伤害

    一年前,即2016年的3月,在江北的慈湖公园,我也是带着几户家庭在观鸟。那天遇到了规模更大的放生活动,现场近20个鸟笼一字排开,当鸟笼一打开,只见喜鹊、斑鸠、文鸟、红嘴相思鸟、八哥等众多鸟儿纷纷飞出,可怜好多鸟没飞多远便跌落在水沟里、农田中。有的红嘴相思鸟没了尾巴,有的喜鹊翅膀残缺不全,还有几只珠颈斑鸠竟然失去了整个颈部的羽毛,看上去像个光脖子的怪物。总之,惨不忍睹。

    更离奇的一幕,发生在2011年3月16日,江北保国寺景区内。那天,我有事到保国寺,远远看到七八只像小鸡一样的鸟儿在门前空地上乱走。走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不明明是石鸡嘛!这可是只分布在北方的鸟儿呀,怎么会成群出现在宁波?

    这些石鸡全都羽毛蓬乱,无精打采,显然身体状况很差。不少游客好奇地围观,鸟儿们用惧怕的眼神看着人们,四处躲避。一位游客告诉我,刚刚有人到这里放了一批鸟。

    我在附近找了找,很快发现一只石鸡的尸体。后来又遇到一只离群的石鸡,它眼睛半睁半闭,看上去像已经虚脱。它孤零零地在寺前的空地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不久便死了。唉,把北方的留鸟运到南方来放生,即使放生时状态好,它们也很难适应环境,最终难逃一死。除了石鸡,那天我还在景区内看到了几十只刚被放生的红嘴相思鸟。

    当时,我就此事做了一个报道,发表在宁波晚报上。为此曾到市区的多个花鸟市场采访,在每个市场都发现了好几个卖鸟的摊位,笼中鸟数量最多的是红嘴相思鸟与白腰文鸟,其次丝光椋鸟、灰椋鸟等也不少。摊主说,这些鸟都是卖给想放生的人的,每只10多元。

    其实,这些鸟儿都是从野外捕来的。正因为有人有放生需求,于是,就有人专门捕来,卖给想要放生的人,以此获利。从实际结果来看,如此“放生”,等于刺激不法分子去捕捉野生鸟类,实乃变相的杀生。那些自以为在行善的人不知道,在捕捉、运输、集体笼养的过程中,鸟儿的死亡率就已极高,即使侥幸熬到放生的时刻,也往往因不适应放生环境而死亡,或因体力消耗太大、无力逃避而遭到流浪猫狗的捕杀。

    顺便提一句,还有些人将一些国外的物种也胡乱放生到野外,这些生物由于在宁波没有天敌,反而可能“壮大势力”,破坏生态平衡。我曾在日湖的水边见过巴西龟,在天童国家森林公园的溪流末端见到牛蛙,这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

    先捕猎,后放生,这并不是现代的新鲜事,实为“古已有之”的“传统”。而早在两千多年前,有识之士就已经指出了这种做法的荒谬。中国古代典籍《列子》中就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邯郸之民,以正月元旦献鸠于简子。简子大悦,厚赏之。客问其故,简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矣。”简子曰:“然。”

    简子,即赵简子,春秋时期晋国的大夫,当时的著名政治家。上文的大意是说,邯郸人将斑鸠献给简子而获赏,因为简子认为“正月初一放生,可以表示恩德”,而他的宾客劝他说:“大家知道您喜欢放生,就竞相捕猎,为此造成很多鸟兽死亡。您若真的想让它们好好生存,还不如禁止这种捕猎呢。否则,为放而捕,捕了再放,显然是过错大于恩德啊!”简子听了恍然大悟。

    中国的传统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人皆有“恻隐之心”、“不忍之心”,因此放生本没错,但这应该是自然而然之举,而非刻意追求的所谓爱心。

    我并不怀疑某些人原本的善念。我只是希望,当他们了解好多“放生”之举背后存在的伤害与杀戮,了解那些作为“放生”的道具而被捕的小动物所承受的苦痛,也能像简子一样从善如流。

    如此,则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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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