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艾米丽的一朵玫瑰 水乡 一堆神情灰暗的土豆 在不起眼的角落,被集中 遗忘。几乎没有光,潮湿的 霉味像刚晾起的纱布 吸吮着黑暗与委屈 土豆在轻微的呼吸中养蓄 有的绵软如揉好的面团 有的半边已腐烂似发黑的脓液 每一寸空气挣扎着贫穷的臭气 每一秒时间储存着庄重的喊声 仿佛是紧张地搬运内心的劳动 他们不断伸向高处的芽 多么苍白,又多么傲慢 说聊斋 你的胴体,开始发光,并用回音搜刮 那么小,那么滑,匀称的美 仿佛来自牡蛎的州府,从小 便与海水一同上私塾,擅长咬噬 我从桑树的袖管,摸出黎明的星相 两尾相依为命的鱼, 沿着你双手氤氲的水乡,震颤的闪光 钻木取火 我想请你,到我宽大的嘴腔居住 避开人世的情欲与纷扰。这样 每当春暖,泥土深处甩来孩子湿润的哭声 像紫云英,一亩一亩 接管了田野戏台,绵联不绝的彩排 我是爱热闹的;还喜欢 随时吹打你发育的铃、鼓、铙、钹 驱赶着体内赤裸、贫穷的山羊 吃光宿命和青草,在樱桃味的小阜平岗 但你仅仅是轻柔地,穿上衣裳的贝壳 在月光里,低头说:我要走 我必须赶回夜航船。 过了今夜,继续 折旧,我多情而无爱的一生 亲爱的荷伯,是你 是你培养了,我非法的趣味 让我的孤独湿润, 在黑奴与常春藤间,招摇地侍候时光 如同棋盘里的皇后,没有冠冕 一边掉漆,一边流亡 三十年了,一个不可救药的恋尸癖 在时间的地窖里,固执成 一坛孤芳自赏的传统 每夜,我都会磷火般幽幽复活 闪动腰肢,到新婚的床前,看你 我穿过了走廊,楼梯,夜枭的睡眠 像一只无法投递的旅行箱, 重叠着,罪恶的奏摺与宁静, 疯颠的血以及砒霜 我躺下,轻轻合眼,一张印第安土著的弓 等着你从阴阳界,将恭顺拉得饱满 呵,亲爱的,我仍在等待与衰老 等着你这粗俗的北方佬,满不在乎地 收割情欲的嘴唇, 穿越梦的沼泽而来 宽容 这严肃的土壤,有着兼容聚合的热望。 萝卜花已开,白灿灿的,在烈日下耀眼发亮 几只粉蝶野蜂,在其中穿梭,停驻 这一畦是蚕豆花,那一垄是玉米 还有土豆,蕃薯,青菜,黄瓜……随意润色 甚至镶饰葱蒜,于小院一隅 抬眼是青山 白流岚总是散漫地依着这恒久的翠微 你说:我已种了一溜向日葵,才刚萌芽 到秋天,你们再来,就会看到黄澄澄的花盘 你有一张被海风吹黑的脸,还有真诚。 你说:一切都在土地之上,而土地 什么都能种,什么都能长。 很早呵,就有神灵 替我心底的谷仓与燕子筑巢 让我在干旱中,也能用鱼腮吐泡 每个清晨,我被露珠啼醒 和桃树,一起冲凉 被一阵鸟叫,塞进书包 在小学堂钟响里,做田野的算术 水潭的缸,已开出几朵小花 储蓄了多少菱角、和玻璃颜料 野鸭、翠鸟,追随节气 贴满芦苇的笛膜 像祖传的碧玉簪,在水光里,颤悠着 很早呵,我便生了 一柄锄头的心脏,不停挖掘 给美松土。尤其是 当白鹭的邮车,悄悄停上了树梢 麻雀 何时我能像麻雀一样 在树木宽厚的脊背上眺望 这群骑在父亲肩膀的孩子 快乐、从容、自信 身着灰褐色的粗毛衣裳 土地般的心灵装满阳光 这是离人类最近却被漠视的一群 在田间,树林,古老的村庄,甚至城市 我时常遇见他们一掠而过的 忙碌的身影。带着朴素的愿望 麻雀在这片发掘过度的星球上 坚韧地劳动,生存着 世代相沿。他们是上帝 散布在各处的歌唱的种子 贮藏了大地不受污染的尊严 每当夕阳西下,田野温暖 这群叽叽喳喳的精灵匆匆飞来 宛如刚刚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我长久地爱怜地注视 怀念世界曾经天真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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