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华 民间“鸟半仙” 上文(详见5月3日A14版)所述,最多只能算“鸟语入门”。其实,在古代传说中,早就有不少精通鸟语的“半仙”,流传下不少有趣的故事。最早懂鸟语的名人当属孔子的弟子公冶长,山东的地方府志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世传公冶长能解百禽语。一日,有鸱来报长,曰:“冶长,冶长!南有死獐!子食其肉,我食其肠!”公冶长应而往,果得獐,然其无意饲鸱以肠也。鸱是以怨之。居无何,鸱又来报如前。长复往,望见数人围一物而哗。长以为死獐,恐人夺之,遥呼曰:“我击死也!我击死也!”至,乃一死人。众人逮长见邑宰。宰审问,长再三辩,宰曰:“尔自言‘我击死也’,何为诈?”长无言以对。 上文大意说,公冶长没有按照鸱(音同“痴”,通常指猫头鹰)的要求,自己吃肉而给它吃死獐的肚肠,结果鸟儿怀恨在心,骗他说野外又有死獐。结果公冶长恐人抢走死獐之肉,老远喊“我打死的,我打死的”,谁知那里躺着的竟是个死人。于是,公冶长被官府当作杀人嫌疑犯关进了牢里。 幸好,他又凭听懂鸟语而让官府相信自己无罪,后来据说还依靠鸟语为国家立了功。 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有篇小说题为《鸟语》,其开头说: 中州境有道士,募食乡村。食已闻鹂鸣,因告主人使慎火。问故,答曰:“鸟云:‘大火难救,可怕!’”众笑之,竟不备。明日果火,延烧数家,始惊其神。好事者追及之,称为仙。道士曰:“我不过知鸟语耳,何仙乎!” 这故事虽然有点玄乎,但道士的“我不过知鸟语耳,何仙乎”这句话,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倒是句实在话。例如,在农事活动中,有许多跟天气预报有关的民间谚语,就跟“鸟语”有关。俗话说“雀噪天晴”,意思是说,如果麻雀一清早就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得欢,那就预示天气将会转好,这是很有道理的。 说来有趣,前几年,我跟朋友到武夷山拍鸟,还真见识了一位通鸟语的“神人”。那天,我们驱车上山寻找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珍稀鸟类黄腹角雉,谁知山顶雾气弥漫,能见度很差。此时,这位“大神”撮唇做声,发出了奇怪而响亮的“拐,拐”声,音调时急时缓。没多久,果然见到一只黄腹角雉的雄鸟仿佛“应召”出现在了前方,当时我就惊呆了。后来,他还为我们演示了“召集”其他鸟儿的“鸟语”,不过这次不是很灵光,几乎没什么小鸟被吸引过来。据这位“大神”自己解释:主要是天气原因。 专业“鸟语者” 我所认识且非常佩服的熟悉鸟语的人,是台湾的鸟类摄影家、鸟声专业录音师孙清松。通过十几年的努力,他录到了绝大多数台湾林鸟的鸣叫声(有少数鸟通常不叫,因此很难录音)。 2009年11月,孙清松在宁波逗留了几天,刚好那时我在家养脚伤,因此就请孙老师来我家,得以旦夕请教,受益匪浅。一天,我让妻子开车,我们陪同孙老师到江北的英雄水库观鸟,并录鸟鸣。 “听,这是雄性北红尾鸲的叫声,声音有点急促,这是因为它们刚迁徙到宁波来越冬,正在山坡上互相抢地盘呢!”那天,刚到水库边,一听到灌木丛中的鸟叫,孙清松就说。 “红嘴蓝鹊在吵闹……咦,这又是北红尾鸲的叫声,但这样的叫声我以前从没录到过!”尽管连鸟影都还没看见,但孙清松却能随口道来,不仅能分辨出什么鸟在叫,甚至还能知道鸟叫声所表达的鸟的“心情”。孙清松说,鸟也有喜怒安乐,不同的“心态”下叫声可能完全不同。每种鸟对于警戒距离的敏感度不同,只要天敌一靠近这条警戒线,鸟儿马上提防起来,声音也随之改变。 那天录音完毕后,孙清松对着集音盘,口述了当天录音的一些背景资料,包括时间、地点、环境概况及所见到的鸟种数量等。孙清松解释说,这是为了以后数字化归档整理的方便。 孙清松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观鸟、拍鸟,并曾在台湾台中市自然科学博物馆任职十多年,主要从事鸟类研究工作。十几年前,他干脆辞职,将主要精力都投放到了鸟声录音方面。鸟儿一般在日出后的两三个小时内最活跃,叫得最欢,为了录鸟鸣,身形瘦小的孙老师经常在凌晨三四点就背着沉重的器材,摸黑上山录音。因此,他被称为“等鸟儿起床的人”。迄今,孙老师已经出版了多张CD,将鸟鸣配乐,非常美。 上文提到了红尾水鸲的鸣声有着超强的穿透力。对此,孙清松专门进行过深入研究。他说,水鸲之间为了能冲破溪水的嘈杂声进行有效的交流,因此发出的鸣声的振动频率比其他鸟类高许多。 鸟儿也有“方言” 有趣的是,同一种鸟儿也有不同的“方言”呢!最近我看到报道,说杭州的鸟类研究学者曾在《动物学研究》杂志上发表论文,称杭州城区的白头鹎至少有8种“方言”——专业的说法,叫做鸣声的“微地理差异”。 科学家们在约60 平方公里的研究区内,选择8个调查点(4个在杭州城区,4个在附近丘陵山地),录制了来自80只雄性白头鹎的511个鸣声样本,并随机选取每一调查点的20个鸣声样本进行分析。结果发现,杭州白头鹎的每种“方言”都有各自的典型“句子”,它们在波形结构、音节组成、音节频谱特征等方面均不相同。有的尽管才一路之隔,但“微地理鸣声”就存在明显差异,也有部分区域出现鸣声混合现象,甚至有的白头鹎个体还具有“多语”功能。专家认为,产生白头鹎鸣声“方言”的原因,可能与鸟类个体的扩散和城市中鸟类栖息地的人为改变有关。 这么说来,光在杭州,白头鹎就已经有多种“方言”了。由此我忽然有点好奇:显然,宁波白头鹎说的会是这种鸟的“宁波话”,那么当杭甬两地的白头鹎碰到一起的时候,它们在交流时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的“语言障碍”呢? 我还真做过一次类似的试验。2007年夏天,我曾到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呆过两周,在那里买了一本关于密歇根州鸟类的书。书内附了一张当地鸟类鸣叫声CD,其中收录了鹗(音同“饿”,一种善于捕鱼的猛禽)的叫声。这种鸟在浙江也有分布。有一年秋天,我在杭州湾北岸的海堤上拍鸟时,忽然发现海边的电线杆顶上停着一只鹗。躲在车里拍了很久,它还是如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我忽然灵机一动,想逗一逗它。于是找出那张在美国买的CD,开大车子的音响音量,播放鹗的叫声。本来想,猛禽一般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停在电线杆上的鹗,突然听到另外一只鹗的叫声,会不会惊讶发怒呢?结果却让我十分失望,那只鹗依旧稳坐泰山,哪怕我把声音开得震天响,它也丝毫不为所动。当时我就想,莫非我们这里的鹗真的是听不懂美国同类的叫声(尽管在我听来,本地鹗的叫声实在跟CD里的没啥差别)? 上面说了很多关于“鸟语”的事,大家可能会觉得有点“专业”。不过没关系,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丝毫不懂鸟语,又有何妨?挑一个晴朗的日子,起个早,把手机调成静音,去公园、郊野或山里独自漫步,听听那风声、鸟鸣,或许还有溪水流淌的声音,这世界就会在瞬间变得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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