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宸

    本来以为《当怪物来敲门》就是一部适合于少年儿童观看的奇幻电影，风格会近似于《潘神的迷宫》或《爱丽丝梦游仙境》，结果全片看下来，所谓的“怪物”形象和“敲门”情节都是故事中那个叫作“康纳”的少年在面对恐惧的自我挣扎中所生做的“噩梦”。该片有着童话的外衣，但却蕴藏了寓言般的哲意。不过一直要看到片末，观众才会领悟这部电影的主题：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无可避免地要经历各种深沉的、自以为难以抵御的痛苦，面对这种情况，只能选择战胜自己，战胜恐惧，接受不幸的现实，然后继续坚韧地生活下去。

    影片中，12岁的康纳有着苍白的容颜，瘦弱的身躯，敏感的内心。父母离异后，爸爸去了洛杉矶，他和妈妈相依为命，住在一个用他自己的话说，“连‘乐购’超市都没有”的偏僻小镇。不幸降临，妈妈得了癌症，一病一小，生活艰难。于是外婆时常过来照顾病情一天天严重的妈妈，然而康纳却无法和她友好相处。总之，家中的一切都令康纳无奈、无助，他惴惴不安，深受煎熬。到了学校，还得受同学的欺负……生活时时折磨着这个早已不堪重负的孩子，所以康纳最终在一片迷茫和混沌中做起了噩梦：阴霾遍野，狂风大作，离家不远处的那株巨大紫杉幻化成面目狰狞的树状怪物。怪物和康纳约定——他给康纳讲三个故事，康纳在听完这三个故事后，要对怪物讲出第四个故事。而最后一个故事，必须是康纳真实的内心，是他的秘密。

    一到晚上十二点零七分，怪物便会出现在康纳面前。而这其实就是一个弱小孩童失序内心的外化。别说是个孩子，即便是大人，在遇到人生的困境时，有时也会和康纳一样，畏惧，瑟缩，条件反射般地希望有所依傍。而我们的体内其实都蜷曲着一个“康纳”，于沉默之中潜藏了对外部世界的抵触、愤恨和不满。白天时，我们任痛苦啃噬心灵，勉强依靠意志力压抑住怯弱；而当夜晚来临，积聚已久的负面情绪便化作了一个具有恶魔气质的怪物，横行于思维世界中。片中饰演康纳的演员简直是个天才童星，小小年纪就演出了那种外表风平浪静、内心巨浪滔天的感觉。他和怪物有过四次对话。印象最深的是第二次，康纳听完那个关于信仰的故事后，砸烂了梦境中牧师的家。醒来方知，自己是把外婆家的客厅砸了个稀巴烂。这段戏用魔幻主义的手法进行了现实主义的情绪宣泄。拥堵阻塞在康纳躯体内的仇恨在那一刻彻底爆发，他疯狂挥舞棒子摧毁的其实不是牧师的家，也不是外婆的家，而是周遭的一切！为什么父母要离婚，为什么父亲不肯带他走？为什么外婆那么刻板？为什么妈妈病容憔悴……为什么这些糟心的一切全都不由分说地同时落于自己头顶？尽管康纳也有过短暂的快乐，那就是听说用紫杉树做的药能救回妈妈；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怪物给康纳讲述的三个故事，一开始也许令很多观众不知所以。沉浸于郁闷中的康纳身经磨难，压根就没兴趣听故事，他觉得“故事全都是骗人的”，浪漫与美好只存在于虚幻的世界中，而不美好的情节则只会加重自己的压抑，所以他不需要故事。可怪物强迫他聆听。第一个故事说明人不能单以好坏来论，第二个故事告诫我们需要心存信念，第三个故事暗示出个体潜能的巨大。这三个最终改变康纳的故事非常巧妙地以水墨晕染和没骨画的动态形象融进了小男孩的生活中，治疗着他千疮百孔的心灵。可返身回到现实，妈妈还是奄奄一息了。跑到荒原上质问怪物的那场戏是康纳情绪最为激烈的段落。此时，知道妈妈即将离开自己，所以男孩几近崩溃。梦境中妈妈坠落深渊之后，失控的康纳声嘶力竭地道出了内心最隐秘的痛苦：“我希望一切结束。”他实在承受不了现实的重压了，潜意识中，妈妈一过世就意味一切终结。可这个不道德念头是孩子抵死也不愿承认的。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这是一种恶。长久以来，这才是他心生恶魔的根源。

    就像那三个故事所预示的那般：真实的人总不免在善恶之间摇摆。怪物的出现，是康纳使自己免于恐惧的一座巍峨屏障。人们经常说：我们恐惧的其实是恐惧自身。这是一句非常睿智的话。在这个前提下，再来看康纳的生活，从影片开始到影片结束，他的生活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转。缠绵于病榻的妈妈还是撒手人寰了；爸爸呢，依然云山睽违。好在康纳的心态缓缓转变，他勇敢地反抗了同学的暴力相对，深情送别了依依难舍的妈妈，最后走进了外婆为他精心布置好的小房间，一页页翻开那本水墨画册时，内心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安静和温暖……

    这是一个暗黑风格的治愈系故事。笔者觉得，这片子，孩子看后倒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但大人会有所感触。因为我们内心或多或少都有类似康纳的恐惧。我们害怕失去自己的亲人，失去自己的工作，失去自己所拥有、所依赖、所珍惜、所深爱的一切。“当怪物来敲门”说白了就是当恐惧来临，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这部电影已用艺术的形式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