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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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6月10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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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发戴胜

戴胜
大山雀
的博物旅行

    总第6321期  

    投稿邮箱:

    essay@cnnb.com.cn

    □张海华

    女儿航航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她外婆把她抱在怀里,坐在书桌前。小家伙忽然指着电脑里我拍的戴胜照片,故意问:“外婆,这是什么鸟呀?”外婆自然不认识,便随口说:“这是长嘴巴鸟!”航航笑了:“哈哈,这是戴胜!”外婆还是一头雾水:“什么,戴胜?戴胜也是鸟名?”

    是的,还真是鸟名,而且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名字。中国古代典籍《山海经》中关于“戴胜”的记载有三条,都是用来形容西王母的,其中有一条说:“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 郭璞注:“胜,玉胜也。” 也就是说,西王母乱蓬蓬的头发上戴着用于装饰的玉胜。后来,戴胜一词逐渐演变为鸟名,正因为这种鸟的特性与“蓬发戴胜”有关。     

    戴胜谁与尔为名

    戴胜属于佛法僧目戴胜科,此为鸟类的一个小科,仅戴胜一种,但遍布欧亚大陆及非洲。这是一种长相奇特、不易被错认的鸟儿。唐代诗人贾岛的《题戴胜》称:“星点花冠道士衣,紫阳宫女化身飞。能传世上春消息,若到蓬山莫放归。”第一句“星点花冠道士衣”,很好地描述了这种鸟儿的羽色:其双翅及尾巴具有明显的黑白相间的斑纹,很像道袍;而身体其余部分的羽色以棕色与褐色为主,棕红色冠羽的尖端具有明显的黑斑——此即“星点花冠”。不过,这美丽的冠羽通常是不打开的,它总是向后贴伏在脑袋上。只有当戴胜的情绪突然起了波动——或许是因为受到惊扰,或许是出于愤怒,当然也可能是表示爱恋——冠羽便会像折扇一般瞬间打开,于是这鸟儿最令人惊艳的一面显现了出来。此即戴胜一名的来源,即赞扬这种鸟的头上仿佛戴着精美的玉胜。

    当警情解除、心情恢复平静或起飞时,这竖立的冠羽就会立即松懈下来。戴胜体态轻盈,飞行时它那宽大的翅膀不慌不忙地扇动,呈波浪状前进,真像一只大蝴蝶在飞舞。故它还有一个美称,叫做“花蒲扇”。

    关于戴胜特点及习性的描述,最精彩的当属这首唐诗,即王建的《戴胜词》:

    戴胜谁与尔为名,木中作窠墙上鸣。

    声声催我急种谷,人家向田不归宿。

    紫冠采采褐羽斑,衔得蜻蜓飞过屋。

    可怜白鹭满绿池,不如戴胜知天时。

    诗的第一句,似也是对鸟名表示好奇。第二句“木中作窠墙上鸣”,说的是戴胜的繁殖习性。这种鸟不会自己筑巢,通常选择在天然树洞或被啄木鸟凿空的树孔里产卵,有时也会选择在岩石缝隙、断壁残垣的窟窿中营巢。“声声催我急种谷”,又是什么意思呢?原来,戴胜的叫声近似“咕咕”,谐音“谷谷”,所以古人说好像它在催人下田——这跟布谷鸟(大杜鹃)的叫声给农人的感觉是一样的。“紫冠采采褐羽斑”,跟“星点花冠道士衣”是一个意思。“衔得蜻蜓飞过屋”,则说戴胜善于捕食昆虫,而从“飞过屋”的行为来看,说明诗人所见的这只戴胜十之八九是在育雏,它在叼虫回去给巢里的宝宝吃呢。

    与戴胜的惊喜邂逅

    “高兴啊!今天居然让我第一次拍到了戴胜!以前,我一直认为这美丽的鸟儿非常罕见,做梦也不敢想能在宁波城区见到它!”2006年6月16日,刚拍鸟不久的我,在偶遇戴胜后,回家兴奋地写下了日记。

    那天,我独自来到姚江公园。园内几乎没什么人,一群珠颈斑鸠在大树底下觅食,见我过来,“哗”的一下都飞走了。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在十多米外的树下,有只棕色的鸟儿仍留在草地上。它长着奇特的头冠和细长的嘴巴,我从来没有见过,难道是戴胜?

    才拍了两张,它就飞走了。我不甘心,后来干脆在一棵樟树底下坐了下来,准备“守株待鸟”。不久,珠颈斑鸠们又回来了,而我也马上在斑鸠群里发现了刚才那奇特的“头冠”!时近傍晚,林下的光线越来越阴暗,我抑制住心头的狂喜,将相机的ISO(感光度)提高到了1600——没办法,拍清楚才是第一重要的!

    我借着树木的掩护,鹤行鹭伏,悄悄接近。警觉的斑鸠马上又飞走了,还好,那鸟依旧忙着啄食,毫无离开的意思。刚拍了一两张,手机响了。真要命,我又急又气,一看是妻子的电话,赶紧轻声回答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谢天谢地!它还没走。

    周围很寂静,我边拍边靠近。它在听到清脆的快门声的一瞬间,头上的冠羽像扇子一样打开了!这下确认无疑了,果然是戴胜!

    近一个月后,我再次在姚江公园的老地方遇到了戴胜。当时,我眼见它飞到了围墙边,然后在小沙坑里像只母鸡一样蹲了下来,开始尽情地沙浴(即在干燥的泥沙中“洗澡”,以去除脏物乃至寄生虫,很多鸟儿都有这习性)了!只见它略微张开翅膀,头快速旋转,就像个拨浪鼓似的。我不顾花蚊子的叮咬,举着镜头边拍边慢慢向它靠近。这戴胜浑然不觉,约20分钟的沙浴完毕,从容起身,走到一旁的草丛里觅食去了。我静静地坐在一旁,离戴胜只有三四米远,只见它把长长的嘴伸到草地下的泥土中,很快就叼了一条肥肥的小虫出来,好像是什么昆虫的幼虫。

    吃饱了之后,它站在草地上,有时半眯着眼睛,似乎打起了瞌睡。我索性趴在地上,近距离慢慢拍它、欣赏它。稍后,它飞了,先在树枝上停了一下,梳理羽毛,然后又飞到老地方去沙浴了。

    此后,无论在城区还是在郊外,乃至海边,我曾多次见过戴胜。这种鸟喜欢在开阔的草地上觅食。一百多年前,瑞士作家欧仁·朗贝尔在其著作《飞鸟记》中也专门为戴胜写了一篇,其中有段文字描述戴胜的喙与其觅食习性的关系:“它的喙很长,长度几乎等同于冠羽的高度。这喙细长而脆弱,微微弯曲,比起击伤敌人来说,更多是为了从泥浆或灰尘中叼出一只猎物。”

    是绅士,也是懒汉

    有趣的是,自古以来,戴胜都是绅士与懒汉、美丽与脏臭的奇妙综合体。

    在草地上漫步觅食时,戴胜常随着步伐有节奏地点头,颇有风度,就像一个戴着礼帽的文雅绅士。我还看到有关资料,说“戴胜走路,一步一啄,有若耕地,故有劝人农耕之意”。确实,诚如上文提到的唐代诗人王建的《戴胜词》最后两句:“可怜白鹭满绿池,不如戴胜知天时。”在中国古代,戴胜就是一种“知天时”的劝人农耕之鸟。《礼记·月令》中提到“季春之月”的物候时说:“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当戴胜停栖在桑树时,农忙就要开始了。

    身披华丽衣裳,又会劝课农桑的戴胜,却也有十分“懒惰”的一面。《飞鸟记》中如此描述:

    戴胜是个糟糕的工匠,要么是懒惰,要么是缺乏技艺,它既不会筑巢,也不会挖洞。它得要现成的窝。因此,它会选择树上的洞穴……直接在上面产卵了。当四五个或六个小家伙破壳而出后,这样深的、它们攀不上内壁的藏身之处,很快就沦为了一个垃圾堆……

    不会筑巢也算了,戴胜居然还从不清理巢穴,这还真有点说不过去。我曾多次目睹别的鸟儿育雏,雏鸟排出的粪都是由亲鸟用嘴衔出并丢弃到远处,以确保巢的洁净,而戴胜却任由粪便等垃圾堆集在巢内,以致臭气熏天。为此,它还得了一个“臭姑姑”的外号。

    但其实,绅士也好,懒汉也好,臭姑姑也好,都是我们人类基于自身价值观、审美观而得出的判断。集美丽与污秽于一体,这或许正是戴胜的生存智慧。且看它的另一个绝招,即在遇到敌害的紧急时刻,其身上会分泌出一种恶臭无比的气味,定使来犯者难以忍受,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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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