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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于日本大德寺的南宋明州佛画《五百罗汉图》,所绘建筑中有“七朱八白”的特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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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国寺大殿,阑额上有“七朱八白”的彩画。 记者 周建平 摄 |
去年,保国寺和天童寺、永丰库遗址、上林湖越窑遗址等一起,作为申报城市之一宁波的遗产点,被列入我国申遗推荐项目“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史迹”的首批名单。 保国寺是“中国南方古建筑的活化石”,也是长江以南最古老、保存最完整的木结构建筑之一,是东亚建筑的典范。研究其与“海丝”尤其是与东北亚建筑之间的关联,一直是保国寺工作的重点。 “保国寺是宁波‘海丝’申遗遗产点中最具原真性、完整性的历史遗存,具有较高的文化价值。但目前尚无法提出保国寺本体与‘海丝’有关联的直接证据。”通过多年调查、取证、研究,保国寺古建筑博物馆书记、副馆长徐学敏还是掌握了不少有效材料,或能成为有益切口,对认清保国寺在“海丝”文化中的地位有新的意义。 建筑风格:“七朱八白”在日本大德寺藏画中也有 “历史上,建筑文化往往附属于其他主流文化交流而传播,比如宗教文化。”徐学敏说,在宋朝,保国寺的宗教影响力远不及天童寺和阿育王寺,“但‘深山藏古寺’的格局保全了保国寺,使它成为江南唯一保存下来的北宋时期木构建筑,也是目前可以看到的浙东工匠在北宋时所达到的建筑水平的唯一例证。在这一大前提下再去探索保国寺的地位和价值非常重要。” 木构建筑具有易毁的特殊性,在东北亚寻找与保国寺建筑特征完全相同的一对一例证有一定难度。通过比对,研究者发现,一套日藏南宋明州佛画绘有保国寺建筑特征。 现存保国寺大殿重建于北宋大中祥符六年(1013),大殿的木作工艺手法与中国第一部建筑典籍、宋代的《营造法式》有诸多相似之处。据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郭黛姮教授研究,保国寺有12处特征可对应《营造法式》,或可称为孤例。其中,有一种彩画形制叫“七朱八白”,是《营造法式》中用丹粉刷饰屋舍的方法之一。简单地说,就是按形制把阑额立面隔成等份,然后每份画上均匀的“八白”,即八段白条纹,八白中间用朱阑断成七隔,其中朱色长度和白色相同。保国寺是中国现存极少数留有“七朱八白”彩画遗迹的地面建筑。 有趣的是,一套藏于日本大德寺的明州佛画《五百罗汉图》中,也有“七朱八白”的痕迹。这套《五百罗汉图》是南宋时期明州画匠所绘,其中“敬仰佛堂”“藏经入室”“寺院浴室”三幅绘有建筑画面,建筑样式均有“七朱八白”的特征。这一切是否说明,日本也曾有过保国寺式样的建筑?这和《五百罗汉图》画师所画的场景在日本还是中国等诸多因素有关,有待继续考证。 建筑材料:黄桧木在日本建筑中大量被使用 木材和石料是中国古建筑构造的主要材料。这两年,保国寺古建筑博物馆请专业团队对建筑的木料和石料做了大量检测,有不少发现。 《宁波保国寺石材材质定性评估研究报告》完成于2016年11月8日。经过专业探测,保国寺天王殿前的两座唐代经幢都是梅园石构成的。其中东侧经幢建于开成四年(839),原藏宁波慈城普济寺;西侧经幢造于大中八年(854),原属鄞县永寿庵。它们是已知年代最早的梅园石刻件。此外,保国寺北宋大殿佛台前后部分构件,藏经楼前檐柱、大殿前院粉墙东侧的《灵山保国寺志序》和西侧的《培本事实碑》,也均系梅园石刻成。徐学敏说:“大家都知道日本奈良东大寺面前有一对石狮子是用梅园石刻的。保国寺的发现能够为宁波梅园石在寺庙建筑上的应用提供更多可供对比的实例。” 徐学敏还提出了一个大胆观点:保国寺大殿所用黄桧木可能是从日本传来的。众所周知,保国寺大殿各角落不见鸟雀筑巢、蛛丝悬梁,更见不到虫蛀蚁蚀,其中采用黄桧木构件被认为是一大原因。 “黄桧也称扁柏,属柏科,有辣味,具芳香。从生长条件看,以前仅见于北美、日本及台湾阿里山区。”据徐学敏考察,桧木在日本建筑上被大量使用,东大寺、京都御苑、唐招提寺、神户净土寺均有使用桧木的遗迹。另据文献记载,1196年,重源和尚曾从日本筹集到大批木材运到明州,用于阿育王寺舍利殿的修复。在《培本事实碑》中,有清朝开放海禁后,保国寺“乃敢浮海伐木购材”的记载。集合多方材料,保国寺的木材来自日本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当然,这要有更详细的树龄监测和树木的DNA比对,有关工作还待下一步深入开展。”徐学敏表示。 建筑布局:山门佛殿法堂也是日本佛教建筑的标配 保国寺建筑与东北亚建筑的关联,还可以从多方面考察。现在,很多日本古建筑专家以及国内在日研究员都已开始从海域交流史角度研究中国建筑文化、建筑技艺、建筑材料与日本的联系。 2013年12月,宁波保国寺古建筑博物馆与日本奈良公益财团法人元兴寺文化财研究所签订了友好合作条约。有1400年历史的元兴寺,在命运轨迹上和保国寺极为相似。元兴寺是日本最古老的木构建筑之一,已经作为古都奈良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而列入世界遗产名单。“这几年,元兴寺代表团几乎每年都会来保国寺考察,2014年保国寺也邀请了郭黛姮教授在日本元兴寺做古建筑讲座。”徐学敏说,“元兴寺的木材研究做得不错,可能会对我们有借鉴作用。” 徐学敏表示,保国寺以前属于小寺庙,文化输出力量有限,“我们很难说保国寺的建筑一定影响了日韩建筑,但说保国寺是苏浙地区木构建筑文化影响日韩的实物例证,是11世纪东亚建筑文化交流圈建筑营造技艺的杰出典范,应是无碍的。” 比如,保国寺的寺院建筑布局,完整地保留了对日本佛教建筑影响深远的“山门—佛殿—法堂—方丈”这一传统格局,两厢有十六观堂、僧房和附属用房;保国寺大殿的建筑式样、梁架结构、细部装饰,均可与日韩建筑形成对比;保国寺大殿对比同时期的韩国木构建筑遗产,尤其在柱心包建筑式样与斗拱布置方式上,有诸多共同点。 新闻延伸 宁波古建筑中的“海丝密码” 建筑文化的传播与宗教文化的传播往往密不可分。历史上,宁波不乏对海外产生过影响的寺院,尤其在日本,部分寺院曾完全模仿宁波寺院建筑,或由宁波工匠参与建造。 比如,在日本被称为“小天童”的福井永平寺,曾完全仿自天童寺。宁波天童寺是佛教曹洞宗祖庭,地位很高。日本道元和尚曾于南宋嘉定十六年(1223)来中国学习五年,归国后创立日本曹洞宗,并在今福井县建立永平寺,尊天童寺为祖庭。永平寺的寺院建筑按宋代明州禅寺格局建造,尤其是中轴线上的天王殿、佛殿、法堂布置。可惜永平寺多次被毁,现存建筑多为江户、明治时代重建,所幸仍不失禅宗式建筑特点。 又如,宁波延庆寺是天台宗三大祖庭之一,在宋朝时亦香火鼎盛。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比丘介然在延庆寺西隅创建十六观堂,七年后竣工,当中建宝阁,设供西方三圣,周围池水种上莲花,来此修行的僧人络绎不绝。日僧俊仍法师南宋时来到中国,回去之后,在日本泉涌寺也建立了十六观堂,把相关建筑和修行之法一并搬回日本。 日本重源和尚请明州匠人陈和卿、伊行末一行人参与重建日本东大寺的事迹,宁波人已耳熟能详。石匠伊行末定居日本后,继续从事石作,日本珍贵文物——般若寺十三重石塔等也是他所建。 此外,日本港口长崎的“唐人屋敷”、崇福寺建筑,被称为“日本孔夫子”的朱舜水建造的东京后乐园,都有与宁波有关的建筑因素。在韩国也一样,其现存三座最古建筑——修德寺大雄殿、浮石寺无量寿殿和凤停寺极乐殿,多多少少都能看到中国苏浙一带的建筑风格。 记者 顾嘉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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