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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小风,本名李则琴,浙江省作协会员,奉化区作协秘书长,奉化本土文学杂志《雪窦山》小说编辑。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花儿微笑的季节》、散文集《棋子》、长篇报告文学《春雨细无声》。 |
□沐小风 我现在喜欢看书,要归功于我有个不负责任的妈。我妈是名小学教师,一开始代课,后来成了民办的,我念小学时她还在努力进修,以期转正。我小时候学习成绩挺好,一直当班长,三好学生的奖状贴满墙壁,人家都说是因为我妈给我开小灶的缘故,其实还真是小看了我,也美化了我妈。我妈是那种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的人,眼里只有自己班上的孩子,可没有我和我弟弟。我家在农村,一放暑假,我妈就要参加热火朝天的生产劳动,更没时间管我们姐弟俩,她的办法就是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书让我看,看完还得写一小段读后感。我现在还深深记得,小学二年级暑假我看了《林海雪原》《暴风骤雨》等几本大部头长篇小说。关于《暴风骤雨》的读后感,我这样写道:“这本小说主要描写了东北一个叫XX的村庄,人们在以郭XX为代表的共产党员的领导下……”我妈让我想个更贴切的词把“人们”给换了,我咬着铅笔怎么也想不出来。我妈很生气,朝我大喊:“‘同志们’!‘同志们’是不是比‘人们’更贴切啊?”我觉得很丢脸,两年的书算是白读了。然后我就像后来写作文时常用的那句话里所说的,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多看书,争取让我妈刮目相看。 小学三年级暑假,我妈把我送到鄞州塘溪一个远房姑妈家度假,给我布置的任务是每天写一篇日记,长短不论,回去她要检查。于是我每天都这样写道:今天,我……楞是写完了一本崭新的日记本。回家后我妈一篇篇看下来,笑了好几回。我心想,莫不是我添油加醋的地方让她发现了?还好,她没有批评我,而是把日记本收了起来,又塞给我几本书,让我继续看,但是没再让我写读后感,而是让我看完后复述梗概给她听。《水浒传》《红楼梦》《家》《春》《秋》《红岩》,等等,就是那时候看完的。 多看书的效果还是有的,具体表现为语文成绩特别好。初一时我病休两个月,回校就考试,语文成绩照样全校第一,还遥遥领先。高中时也同样,写作文总能蹦出些好词好句,因此语文老师都偏爱我。我发表在我们奉化本土文学刊物《雪窦山》上的处女作《路灯下》,就是一篇考试满分作文,语文老师撺掇我去投稿,结果真的投中了。就这样,我走上了文学写作的道路。 没考上大学,我爸想尽办法把我送进了当年红极一时的纺织厂。我妈去厂里一看,心疼得要命,偷偷哭了好几次,然后对我说,有闲就看看书,没钱就问妈拿。记得刚上班的我月工资才40元,还不够我逛一趟书店的。但又不能老伸着手向父母要,喜欢的书就只有分开买,一套“世界文学名著丛书”十多本,每次买两本,我大概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凑齐,站在书架前为了取舍而纠结花掉的时间更多。每星期都去瞅一眼,唯恐我留下的书让人买走。《汤姆叔叔的小屋》《红与黑》《安娜·卡列妮娜》《巴黎圣母院》《呼啸山庄》《简爱》……这套书至今还在我家的书架上,我特地查了一下,它们每本的标价都只有两三块,但对我来说,它们的珍贵一如当年。正因为有它们的滋养,我才有了写作的勇气。我积极给纺织厂自办的厂报投稿,后来就从三班倒的工作岗位调去上长日班了。那几年,我也成了《雪窦山》杂志目录中的熟面孔;而今,我更成了这本杂志的小说编辑。有人说,能那么长久地热爱一件事,真不容易。但于我来说,心里喜欢,就不会倦。 纺织女工的我喜欢盘腿坐在白鸽笼一样的上铺看书。那时我买的书都小小的,字体也都偏小,但当时我那么年轻,丝毫不觉得疲劳。同宿舍的姑娘们外出看电影、跳舞、谈恋爱回来,我还捧着书在那儿哭哭笑笑,她们都嗔骂我像个傻瓜。现在,我多么想念那个傻瓜一样的自己啊。 如今,我闲坐书房,环视四壁,书架上的书册已不下千本,包括署名是我自己的三本。我妈则已经退休多年,我发表的每一篇文章她都要细细阅读,然后给出她的读后感言,简直比我当年还认真。 我那么喜欢买书,现在想来像是为了一雪前耻。但很多书买到手,一翻开就没了阅读的兴趣。而有的书,却值得一看再看,看的遍数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浅薄。古语云,行万里路不如读万卷书,读万卷书不如阅人无数。年轻的时候穷,无法行万里路,就要走捷径多看点书,从书里了解世界和人生;有了一定的阅历后,再回头看书,会发现从前不懂的地方现在豁然开朗了,更有了新的理解。可能张潮说的没错:“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会看书又热爱生活的人,总在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多看点好书,让好书的精髓渐渐成为自我的一部分。小时候看过的书和吃过的糖果一样都忘记了,但是,引用一句网络流行语,“你的身上有你曾经读过的书”;在一笑一颦中留下精神生活的痕迹,才是读书的意义所在。而写作,更应当为汉字的尊贵而保持一份节俭与谨慎,而不是给后人留下一堆文字垃圾,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丢了‘作家’二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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