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排档里琳琅满目的菜品。 记者 徐能 摄

    酷暑来临，甬城夜排档的生意也开始火爆起来。

    食客们不一定会特别在意夜排档的菜摆盘是不是够精致，味道是不是够特别，更多人在意的是夜排档的氛围够不够浓，够不够尽兴。

    深夜在夜排档吃饭的，通常也是有故事的人。而夜色深沉，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宁波版的“深夜食堂”，又有多少故事正在上演？

    A 纹身的姑娘：爸爸嫌她一年连20万元都花不掉

    晚上6点多，夜排档刚开始营业没多久，这名纹身姑娘就来了，化着浓妆，穿着紧身连衣裙，裸露的肌肤上能看到明显的纹身。

    她只有一个人，却要了一个包厢，还点了一桌的菜。“我朋友一会儿就来了。”点菜时，面对伙计略带疑问的目光，她说。

    等上菜的功夫，纹身姑娘开了瓶啤酒，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包烟。点烟的架势，俨然一个“老烟枪”。

    正值晚饭时间，摊档迎来了当天营业的第一个高峰，老板送菜路过包厢时，发现里面还真坐了满满一桌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纹身姑娘是饭局的主角，握着酒杯满场飞，一杯接一杯地灌酒，笑得花枝乱颤。

    晚上9点多，老板再次路过二楼包厢，发现之前还热热闹闹一包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个精光，唯独留下纹身姑娘。

    纹身姑娘的脸上已不见笑容，妆容有些花，神态微醺，平添了几分落寞和倦意。

    “老板，我要是喝醉了，你记得把我送回去。”纹身姑娘挣扎着展开一个笑容，却让老板心里有些发毛。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酒后吐真言”，纹身姑娘拖住老板，断断续续地讲了自己的故事：

    她是广州人，跟妈妈一起来宁波旅游。妈妈丢下她一个人，自己找乐子去了。她爸爸很有钱，但也很花心，她不过是他诸多子女中的一个。平时很少见到爸爸。除了给钱和要钱，父女俩的生活几乎没有交集。最近一次跟爸爸见面，爸爸还嫌弃她，“一年连20万元也花不掉。”

    走出摊档前，纹身姑娘跟老板说，她打算在宁波再玩一天，至于之后要去哪，干什么，都没有想过。

    B 流泪的男人：结婚前突然“失恋”

    “老板，你看看那个男人，已经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了。”

    其实，不用伙计提醒，老板早就已经留意到坐在角落的这个男人：30岁出头，来了之后就点了几个素菜，几乎一筷都没动过，倒是酒，从二锅头到啤酒，没断过。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流泪。

    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稀里哗啦，必然是遭受了极大的挫折。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食客们换了一波又一波。转眼已是凌晨，伙计们开始收拾碗筷、桌椅，准备打烊。男人还坐在那里，满脸泪痕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问了一句：“兄弟，怎么了？”

    男人好像就是在等老板或者随便谁问这一句。没等老板反应过来，男人就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原本已经收敛的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情绪激动，再加上酒精作祟，男人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在他颠来倒去的叙述中，老板依稀得知，他这是失恋了，而且还是临结婚前“崩盘”。

    老板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却见扑在自己怀里的男人眉头一皱，吐了自己一身。

    老板其实很想安慰这个男人，在失恋的人中，他并不是最惨的。

    C 潦倒的夫妻：只讨一碗饭、一杯水

    当时，老板正陪着朋友在摊档里吃饭。

    一个女人走到他跟前：“老板，能不能给我口饭吃，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老板仔细打量了女人一番：40多岁；操一口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身上隐约有些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酸味。

    做了这些年夜排档，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成百上千，老板不敢断言这女人一定是个骗子，却也早过了看着对方可怜就爱心泛滥的年纪。

    老板起身给女人打了碗饭，递到她手里，之后看着她，看看她下一步是否还会提出其他的要求。

    有些出人意料，女人接过饭，说了声“谢谢”，转身向外走去。

    老板这才发现，摊档前的马路沿上，还坐着一个跟女子年龄相仿的男人，看上去老实巴交，神情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尴尬。

    女人把饭递到男人手里，男人一声不吭，埋头就往嘴里扒拉。

    “老板，能不能给我喝杯水？”女人走回摊档，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女人将水一饮而尽，老板知道，这回是真碰到落难的人了。他起身嘱咐厨房，给他们炒几个菜。

    一顿狼吞虎咽后，女人竟然把一次性碗筷拿回店里，“谢谢老板，要不我帮你把碗筷洗一洗？”

    男人跟在女人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吭，看起来很难为情的样子。

    老板跟对方聊了两句，才知道，他们是夫妻，第一次从农村老家出来，是来宁波找人的，可惜人没找到。回家的火车票是早就买好的，只是买完票，已经身无分文。

    夜排档老板：年纪不大已阅人无数

    听了那么多故事，大家是不是对“阅人无数”的老板很好奇？他是不是也像电视剧《深夜食堂》的老板那样：寡言、神秘，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采访约在深夜10点半，差不多是夜排档两拨就餐高峰的间隙。

    一身黑色，留着时下很流行的大背头，长长的一串珠子在胸前晃荡，夹一个手包，遇到熟客，很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老板洪周钢的形象和电视剧《深夜食堂》中的老板完全不同。

    不比电视剧经过艺术加工后刻意营造出的腔调，洪周钢更符合我们对夜排档老板的想象，充满烟火气，也更接地气。

    洪周钢25岁，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算是“创二代”。洪周钢的父亲老洪和妻子早先在宁穿路开快餐店。中途，快餐店辗转开到华严菜场附近，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14年前，老洪看中鄞州宋诏桥这个位置，租下一间门面做夜排档生意。

    洪周钢原先压根没打算接手这门“家族生意”。从学校毕业后，他也曾有过一段“朝九晚五”的生活。一个月的工资刚到手，就被他全都用来请同事、朋友吃饭、玩乐。

    才上了几个月的班，洪周钢便被老洪“召”回店里帮忙。阿敏饭店是“家族生意”，老洪夫妻年事渐高，女儿阿敏要结婚、生娃，儿子得扛起重担。洪周钢是从2012年开始正式接手生意的，“至今为止都没有喜欢过，但看在还是能赚到钱的份上做了下去。”

    不愿意接手，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太辛苦。夜排档间竞争的激烈，暗涛汹涌，不是外人能看出来的。

    夜排档的生意要维持，靠的是“老客”。一般来说，10桌客人中，通常有6-7桌是“老客”或者“老客”带来的朋友。

    在夜排档，留住“老客”的，不见得是菜肴多精致、多美味，而是氛围。这种氛围，用“宾至如归”来形容，太文绉绉，但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为了守住“老客”，夜排档几乎是全年无休，除了过年放假半个月。即便是在外人看来是淡季的冬天，也得守到凌晨两三点。

    对于一家夜排档来说，老板就像是“定海神针”，只要开店，就得在店里守着，醉酒的、吵架的、挑刺的……得应对各种想到想不到的突发状况。早几年，洪周钢还没接手，店里靠老洪撑着。有一次，客人喝醉酒闹事，老洪去劝架，结果一个酒瓶飞过来，老洪的头上开了道口子，缝了好几针。

    如果硬要说什么“因祸得福”，那就是客人酒醒后，特地来给老洪道了歉，以后凡是有朋友吃宵夜，都往老洪这里带。

    客人喝到兴起，喊老板过来“敬个酒”，在夜排档是常事。这边敬的酒还没咽下，那边的酒已经递到眼前……“有一次，一口气喝了四瓶，刚转身，就喷出来了。”洪周钢说。

    老洪还是不放心，几乎每天都会到店里转转；而店里买菜的重担，依旧落在老洪妻子的身上。

    记者 石承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