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军

    初看书名，像是个散文的题目，但其实是作家迟子建历年创作的一个中短篇小说选集，除了以之命名全书的《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还包括《北极村童话》《乞巧》《清水洗尘》《亲亲土豆》《草原》《重温草莓》《逝川》《白雪的墓园》等。

    虽说是小说，但作家却以散文化的笔法娓娓道来，不急不躁，从容不迫，让人读来也倍感亲切和舒适。并且，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作家还在其中自然而然地插入许多地方习俗及风光描写，对小说来说是起到了一个情景交融的作用，而对我们读者来说，在品读故事的同时，也领略了故事发生地浓郁的人文风情和自然风光，于是又增添了一份阅读所带来的享受和快感。作家自小生长在漠河，书中如《北极村童话》《清水洗尘》《白雪的墓园》等篇，对东北风俗、极地风情的描写，让人如饮一坛用丰腴的黑土地上的稻米酿造的陈年老酒，品咂再三，回味无穷；《草原》篇对草原风光的描写，也让人似身临其境，心胸为之豁然而开朗……

    集子中各篇的人物都是些寻常百姓，他们的故事也大多平淡无奇，有些可能连个真正的故事都说不上，想来像这样的事，在我们的身边也应该日日都在上演，只要我们伸出手去，大概一抓就能抓个一大把来。比如《清水洗尘》就讲了一家人“洗年澡”那么一件事；《亲亲土豆》稍微像个故事，但也只讲了妻子李爱杰陪丈夫秦山去医院看病，而当丈夫秦山得知自己得的是肺癌之后，为省下看病钱留给妻儿日后用度，竟一个人偷偷从医院跑回了家的事；《草原》篇幅稍长，小说人物也多了那么几个，但概括起来主要也就讲了齐齐哈尔一家拖拉机厂的职工王子和，代表厂里跑到草原上去给阿荣吉还购羊款，路上却将钱款送给了萍水相逢、生活遇到困难的阿尔泰，最后阿尔泰的儿子朵卧又汇款还钱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除《格里格海的细雨黄昏》《重温草莓》《逝川》等三篇，有些时空交错的“魔幻”色彩，作家在叙述故事时，也并不怎样地故布疑阵、悬念迭起，多是老老实实地“从头道来”——那么，像这样平凡人的平凡事，究竟靠什么吸引着人，让我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

    我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作家叙述时文笔的优美——其实也不见作家在遣词造句时怎样的雕琢，大多从容道来朴实自然，可就在这朴实自然间，却有着行云流水般的舒畅，有着清风拂面的清新，有着齿颊生香的隽永，让人不得不感慨大家毕竟是大家，满怀的才情正透过书页扑面而来。除了文笔优美，成功的细节描写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如《北极村童话》中姥爷对几粒西瓜籽的珍视，《重温草莓》中母亲在父亲去世后仍会习惯性地沏一杯浓茶放在窗台上等，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最主要的一个方面，是统领各篇的人间真情，包括人心的善良。有了“情”，小说就有了厚度、深度和温度，简单的人，简单的事，就有了打动人心的力度，让人觉得，尽管人世间有着种种生离死别、灾祸苦难，但因为人间有情，当我们擦去眼泪后，还是会感到生活充满了温暖和希望。并且作家并不“一情”到底，“主情”之外还有种种“副情”。比如《北极村童话》中，除了小迎灯与老苏联不是祖孙胜似祖孙之情外，还有迎灯与姥姥、姥爷与姥姥甚至迎灯与一条唤作“傻子”的狗之间的情；比如《亲亲土豆》中，除了秦山与李爱杰之间的夫妻之情，还有李爱杰与王秋萍作为各自病人家属间互相支持、互相帮助的友善之情……这些“副情”使小说有限的篇幅，却有了无限的“内涵”！

    俗话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多的是平凡人平凡事。平凡人平凡事就像“细雨黄昏”，不激烈，不壮阔，你可能会因此而忽视；但倘若你能静下心来细细地注视和体味，你就会发现深藏在“细雨黄昏”里绵长的诗意和动人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