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妍捷

    《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直都有很多吸引人的东西，但不少同题材的故事往往关注情节的跌宕起伏，却忽略对人物内心矛盾的理解和体现。而好的戏剧冲突，写的无非是“人性”二字，孙悟空的的人性就是对命运绝不低头。

    影片《悟空传》，如同它开场的水墨画场景一般，以重意境轻具象的理念来讲述放肆桀骜的猴子，我似乎能感受到导演想抛开《西游记》里宏观的架构格局，以避重就轻的另类途径，通过《悟空传》里设置的天地世道，直击悟空精神。因而，我企图在影片里不断从这只孙猴子的打斗中去感悟。然而我看来看去，好像阿紫对孙悟空打打闹闹以及一会儿讨厌一会儿喜欢的感情渐渐盖过了猴子的霸气与不屈，层层堆叠的花布料编织成的花果山晚霞蒙骗了筋斗妖云的眼也遮蔽了主人公抗争命运的心，红彤彤的金箍棒一棒打崩了天，打裂了地，打掉了天机塾里的天机仪，也打得主题四分五裂，情感乱七八糟。这银幕上蹿上蹿下的猴头，跟影片里的花果山一样，经历过山火的烧灼，冰雪的冷冻，妖云的破坏，早已残败不堪，只剩外形轮廓——他除了生着一副猴子的皮囊，便只剩下喊喊“不服”的口号了。

    于是，从《悟空传》中扯起一条完整的主线就变得有点困难了，尽管一切都离不开彭于晏饰演的孙悟空大闹天庭拯救花果山的经历。

    回忆整部剧情：一开始，一只魔王转世且拥有石心的猕猴，为了改变天机仪所设定的命数，带着复仇的恨意和不服的骨气参加了天机塾的考试，希望借机毁掉天机仪，让自己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却因此引发了与阿紫的摩擦，与天蓬、卷帘和杨戬的打斗，导致结界桥被毁，几人落入凡间的花果山——这段内容中，我看到孙悟空想控制自己命数、解放众生命运的自信与坚持。记得孙悟空第一次跟巨灵神打完架救下阿紫的时候，对众仙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会记得我一万年”，他狂放，他不羁，他正坚定地朝着自己的信念往前走。我看到一个半人半神血统的二郎真君杨戬为了修炼成神，甘愿放弃所有情感，但依然隐忍着时刻坚守对阿紫的爱和承诺。他一丝不苟地遵守天界的规矩，听从天尊的命令，可仍会对阿紫有求必应，不惜违反规矩跟孙悟空对战；在阿紫受到天尊的处罚时，果断挺身替阿紫说情受罚。我还看到天蓬经常攥着阿月被贬下凡间前赠与的一半星月石，怀念着与深爱之人的过往。镜头里，阿月一席纯白色的长袍，与天蓬拥立于璀璨星空下，互诉衷情。那个时候，仿佛在孙悟空的影响下，每一个主人公都有属于自己的信念，他们的每一次打斗都是为了改变命运，捍卫自己的使命而战。

    坠入花果山后，故事的画风突然从孙悟空不羁放纵的唯我独尊转变为几个人联手帮助村民对付妖云的温情。尽管主角们失去仙力，孙悟空与杨戬势同水火，但阿紫突然对悟空有了好感，天蓬找到了下凡投胎的阿月，杨戬也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在与村民们一起想办法对付妖云的嬉笑怒骂间，他们共同上演了一出谐谑精彩的战斗。只是，那个内心坚定、一心一意要掌握命运、改变命数的猴子仿佛正在慢慢消失。再一次被天尊抓住后，囚禁在天机塾底狱的孙悟空竟被阿紫说的几句伤人话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弄得个灰飞烟灭，让天尊得了石心的下场。

    露出真面目后的天尊成了本部电影最大的反派，也掀起了《悟空传》打斗特效的又一巨大高潮，却彻底改变了故事一开始所提及的关于“命运自身掌握”的内核思想。当杨戬和孙悟空联手，打碎天机仪后，杨戬说“你改变不了什么，世间万物早有定数”，孙悟空回答“没关系，结果不重要，我来过，我战斗过”。此刻，天尊不再是自然规律的卫道者，一个很难判断其对错的人物成了明确的邪恶势力；天机仪也不再是“人定胜天”这一希望的阻碍，反倒成了天尊为了自身权力扩张所设下的幌子；悟空口中一再强调的那句“我不服”更像是无足轻重的口头禅。而孙悟空挥棒打碎天机仪的那一刹那，影片背后的含义也从“自己的命运自己主宰”，即对既定格局的反抗和对命运的不屈这一更开阔更具有探讨价值的哲学命题沦落为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普通论调。那影片最初，悟空承诺的“解救众生命运”是否一直在坚持呢？悟空对“踏碎凌霄，放肆桀骜”的这种不愿被拘束的自由意志的追求在电影里又有何意义呢？

    直到《悟空传》结尾处引用了原著小说的句子，写道：“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热血沸腾至极，我这才重新找到了叛逆、倔强、坚持的“悟空精神”。可惜，影院里的灯光已经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