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鼻兰

    初夏，天气有点闷热，预示着梅雨季节即将来临，而在靠近浙皖交界处清凉峰的深山里，宽阔的溪流缓缓流淌，溪畔大树葱茏，行走其间，凉爽舒坦。

    仰头一望，一串串粉紫色的花儿，如多彩的风铃，悬挂在布满青苔的树干上。林间微风拂过，“风铃”轻摇，令人陶醉。当然，这不是这棵树本身所开的花儿，而是附生在大树上的中国最珍稀的野生兰花之一——象鼻兰的花……

    以上情景，是我5月底出发去拍摄象鼻兰之前，脑海里所勾勒出的影像，基于我曾见过别人拍的象鼻兰照片及相关描述。张海华 文/摄

    美丽的约定

    说真的，我对象鼻兰“垂涎”已久，不仅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的稀有、神秘。老早就听本地植物专家林海伦老师说，历史上，象鼻兰在宁波也有分布，但他和其他专家寻寻觅觅多年，很遗憾一直没有找到。在2017年年初出版的《宁波珍稀植物》一书中，关于象鼻兰有如下描述：

    多年生附生草本。茎极短，具多数肉质气根。唇瓣呈象鼻状弯曲，3裂。文献记载产于鄞州天童，但经多次调查未见。浙江产于临安。分布于安徽、江西、陕西、甘肃。通常附生于老树干上，植株悬垂，花色秀雅。野生种群稀少，濒临灭绝。本种在宁波可能已经灭绝！

    看来，要在宁波本地拍到象鼻兰的可能性已很微小。令人安慰的是，在本省的临安山区，象鼻兰一直有着相对稳定的种群分布。2015年6月，我在新浪微博中看到，本省的几位植物研究人员及摄影爱好者在临安山中拍到了象鼻兰，并且对发现地保密。虽然当时已处在花期的尾声，但所有拍到这种珍稀植物的人都兴奋不已。当然，尽管我非常羡慕，但也很“知趣”，没有去打听发现地。

    去年端午假期，我和奉化的邬坤乾老师一起去临安的清凉峰拍莲花卷瓣兰。这种野生兰花属于当年的浙江兰科植物新分布记录，发现者是当地的一位植物爱好者——白杨老师。

    那次，白杨作为向导，带着我们顺利拍到了莲花卷瓣兰。在回程的车上，邬老师交给白杨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找到象鼻兰！这样的话我们明年端午假期又可相聚在一起拍花了！白杨连声答应，说“好的好的，一定尽力”。当时我在开车，听了不由得哈哈笑，说：白杨老师，这个任务可不轻松哟！

    没想到，今年4月底，邬老师就兴冲冲地跟我说：好消息好消息！白杨真的找到象鼻兰啦！

    神奇的发现

    今年端午假期，我和邬老师一起赶到临安。一见到白杨，我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的。他笑嘻嘻地说，按图索骥啊！原来，细心的白杨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在某地有几棵古树，同时明确记载：树上有象鼻兰！

    看上去很简单是不是？

    非也！书是多年前出版的，而且对该地古树的具体分布位置也语焉不详。要知道，在临安，百年以上的古树在乡下可是比比皆是啊。要在不确定具体位置的情况下找到隐藏在浓密树冠下的小小的象鼻兰，谈何易也！

    但白杨没有灰心，在一个大致范围内逐棵搜寻古树，寻找象鼻兰。有的据称确实有象鼻兰的古树的所在位置被找到了，谁知到那里一看，由于种种原因，大树已死，树干已无存，更不用说所附之兰花。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4月找到了一大丛的象鼻兰！

    于是，趁端午假期，在白杨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有象鼻兰的古树。只见一串串盛开的花儿从粗大的深色树干上悬垂下来，多数为淡紫色，少数近乎白色，衬着碧绿椭圆的叶，分外美丽。

    时近傍晚，温暖的阳光漏过茂密树叶的缝隙，游移着，洒落在或粉或白、朵朵紧挨的小花上，从这个树干到那个树干。在拍摄之前，我举着通常用来观鸟的望远镜，慢慢欣赏，心中充满感动。然后，又把望远镜给其他人看。

    由于事先知道这里的象鼻兰长在七八米高的树干上，因此我带来了拍鸟用的“大炮”（焦距为500毫米的超长焦镜头）。在树下架好“大炮”，跟着阳光移动的脚步，慢慢拍摄在光影中焕发光彩的兰花。路过的村民好奇地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我们为何在这里对着几棵树拍了那么久。

    农家小院里的“隐士”

    邬老师和白杨到村子里其他地方转转。没多久，他俩笑眯眯地回来了。邬老师得意地跟我说：“我们没有‘大炮’，也完美地拍到了！”然后把手机往我眼前一伸，我一看，不得了，真的是用手机近距离拍的象鼻兰！

    跟着他们转过几幢民居，止步于一棵大树下。这棵树就在一户农家的后门。一抬头，不正是一串美丽的花儿挂在眼前吗？象鼻兰的根犹如章鱼的脚，紧紧嵌入了斑驳的树皮裂缝里。一根碧绿的花葶从植株的基部抽出，吊挂着十几朵小花。终于有机会仔细端详花儿的模样，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被称为象鼻兰。她的萼片和花瓣的底色是白色的，但有很多紫色的横纹。最奇妙的是，花的上部具有一根往前伸、半透明的东西，其前端还有个小钩，真的酷似大象鼻子。

    关键是，这个“象鼻”到底是啥？有的书上说是“唇瓣呈象鼻状弯曲”（见上文），即认为它是唇瓣；但也有的书上说，那是“一个象鼻状的蕊喙”（《中国野生兰科植物彩色图鉴》，科学出版社）。

    当晚，入住附近的农家乐饭店。次日一早，我们又回到老地方拍摄。眼尖的邬老师偶尔低头，居然在一堆被主人锯过的手臂粗细的树干中，发现其中一根树干上有好几株象鼻兰的幼苗！邬老师赶紧将它“抢救”了出来，并对主人说：这个可绝对不能当柴火烧掉啊！

    稍后，就在附近村民家的院子里，我们又发现了象鼻兰。女主人说，每年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大树上就会开出串串美丽的花朵。尽管经常在树下洗衣服、聊天，她和家人也始终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的花，只觉得很好看，因此也没有去管它，任其花开花谢，年复一年。于是我们告诉她，这是她家院子里天生的宝贝，是珍稀的象鼻兰，属于国家保护的濒危植物，一定要好好保护，绝对不能让人采挖。若有人恶意采挖，将会涉嫌违法犯罪。女主人连连点头。

    我们推测，这里农家院落里的象鼻兰，其源头应该都来自村中最大古树的象鼻兰种群。兰花的种子极多极细，风一吹，便会如微尘一般四处飞扬，飘到远处。但只有极少数种子能遇到合适的光照、湿度、共生菌等苛刻条件，得以在落脚于另外一棵大树的树皮后顺利萌生、扎根、开花。

    拍摄完毕，我静静地坐在农家小院的台阶上，抬头凝望着那些象鼻兰，忽然觉得，美丽出尘如她们，莫非真是落入凡间的小仙女，抑或是不合流俗的清高隐士？真心希望，不管她们隐居于深山溪流之畔，还是在山村的农家院落，不被人注意也好，能被凝视欣赏也好，但永远永远不要被人恶意采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