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玉躺在病床上想给侄子通个电话却发不出声。 记者 崔引 摄

    “病房里有个60多岁的大伯，听说是热射病烧坏了脑子，现在话不能说、人不能动，也没什么亲人来看望，经常一个人流眼泪……”近日，一位热心市民联系本报，讲述自己近日在浙江大学明州医院神经内科住院部看到的一幕，他希望好心人可以帮帮这个可怜的人。

    昨天上午，记者来到明州医院看到了当事人杨新玉，并从医护人员处了解到他的病情，也联系上了他的侄子杨明生。事实比报料更让人揪心，杨新玉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充满苦难。

    突发热射病 倒在出租房门口

    杨新玉今年62岁，原籍河南淮阳县冯塘乡，听力残疾，并有轻微的智力障碍，前两年一场车祸还伤了腰。半年前，他从新疆到宁波来打工，受雇于宁波高新区洁丽莱保洁有限公司，在鄞州区集士港万科金色城市小区打扫卫生。

    7月24日晚上，他被邻居发现倒在出租房门口。公司联系了他的侄子杨明生，杨明生赶到后将他送到明州医院急诊科。当时他已经休克，体温高达41℃，血压很低。

    杨新玉患的是热射病，这是重症中暑中最严重的一种，以高温和意识障碍为特征。早期受影响的器官依次为脑、肝、肾和心脏。50岁以上人群死亡率高达80%。

    杨新玉被转到ICU抢救，体温一度居高不下，降温药不管用，医护人员给他全身裹上冰毯。半个月后，他的命保住了，被转到神经内科B区29床。

    “肝功能、肺功能不好，手、眼会动，但不能配合指示，话不会说，脑部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这是因为高温导致大量脑细胞坏死。”神经内科副主任邓斌告诉记者。

    最近一周，老人的生命体征都比较平稳，按说可以出院了。但由于没有去处，他还在医院里。“没有钱，我们还是在给他治疗，营养针、鼻饲都没有落下，没人照顾，我们给他请了护工，一天180元，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住院对他的后续康复也不好。”护士长王洪银说，医院里病菌较多，容易交叉感染，前天晚上，老人体温又有点上来了，估计就是环境因素所致。

    “每次看到我，他都会流泪”

    杨新玉没有成家，在宁波只有一个侄子杨明生。

    昨天，记者也联系了杨明生，并将手机放到杨新玉耳边，虽然不能说话，但一听到亲人的声音，老人明显激动了。

    杨明生说，他不是不管叔叔，实在没法照顾他，“我有两个孩子，都在上学，我父亲78岁，偏瘫5年了，母亲的背几乎弯成90度，前不久又摔伤了，我打零工，妻子在服装厂上班，加起来一个月六七千元，压力真的很大。”

    在杨明生看来，叔叔的热射病本是可以避免的，“他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打扫卫生的工作，特别珍惜。7月初，他就说人不舒服了，我让他别干了，他又偷偷去了，因为主管说不去就开掉他，又说天那么热，人实在难招，让他坚持坚持，还给他买了一瓶冰红茶。他这人特别实诚，又特别善良，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就感动得不得了。”

    带病工作半个多月后，杨新玉倒下了。在给完救护车的200元费用后，杨明生身上也没钱了。“医生说，救人要紧，钱的事以后再说，一句话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杨新玉在ICU抢救的半个月里，杨明生几乎天天去看望。

    老人转到普通病房后，杨明生去得少了。“每次看到我，他都会流泪，我心里也很难受。不到一个月已经欠了五六万元医药费，医生催过一两次，知道我们的情况，也不催了，但我自己过意不去啊。”杨明生说。

    离家出走，异乡漂泊30年

    叔叔的未来让杨明生头疼，而他的过去则让人心疼。

    杨家很穷，有轻度智障的杨新玉常被村里的小混混欺负。在杨明生9岁那年，杨新玉又被几个小混混无端打了一顿，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之后近30年与家里失去联系。

    杨明生的父亲这些年经常念叨这个弟弟。“他会跟我说，你叔叔脑子不好，在外面会不会被人骗啊，他吃什么，住哪里啊，有没有人照顾他。经常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看到电视上的寻亲节目也会掉眼泪，我知道父亲是很挂念他的。”

    杨明生也一直没忘记叔叔。他说，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次叔叔不知道从哪弄来几块糖，自己不舍得吃，拿给他吃，也就是那几块糖，让杨明生回忆起童年时心里泛起一丝甜。

    杨明生找叔叔，断断续续找了十多年。直到2015年3月，村里有人说在新疆见过杨新玉，杨明生赶紧去找。那次见面让杨明生毕生难忘：“他老得不像样子，衣服破破烂烂，感觉和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杨新玉见到侄子，当场泣不成声。原来，离家后他几经辗转，漂泊到新疆，打过零工，给人看过店铺，饥一顿饱一顿，其间还被人以处对象为由骗走辛苦攒下的5000元……这么多年，他没有成家，甚至没有一个说话的人。

    杨新玉的遭遇经媒体报道后，当地政府给他找了个清洁工的工作。然而，两年后一场车祸又让他受了伤，无法工作。他只好投奔在宁波务工的侄子。

    杨明生给叔叔租了房子，每周都会去看望，给他带点水果，有时还会塞三四百元，直到这次杨新玉因热射病入院。

    公司至今未出钱，建议走司法途径

    杨明生告诉记者，叔叔入院后头几天，洁丽莱的一名主管来看望过3次，但没有给钱。“主管说她也是一个打工的，做不了主。”

    杨明生说，叔叔与洁丽莱签订了劳动合同，但主管说，事发前杨新玉签了离职协议，“他们说人难招，我叔叔又那么珍惜这份工作，怎么会无缘无故就不干了？再说，如果已经解除了劳动合同，她为什么还来看望我叔叔？”

    杨明生充满疑惑，主管让他找上司付经理。但付经理同样表示做不了主。

    记者联系了付经理，她表示，不会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建议杨新玉及其家属走司法途径，“我们不会逃避该承担的责任。”

    昨天，记者也就此事咨询了浙江素豪律师事务所李晓靖律师。李律师表示，初步来看，杨新玉的情况要认定为工伤可能比较困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权益得不到保障，“可以通过工友证言、医生的诊断意见，证明杨师傅在工作时间就出现不适，工作环境、工作强度等和他发病有一定的关联，家属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申请人身损害赔偿，如果上述因果关系被认定，企业需要承担一定比例的人身损害赔偿。”

    此外，明州医院近日将为老人发起爱心募捐，宁波市善园公益基金会也将介入，大家都希望这位孤苦的老人能在宁波感受到一份温暖。

    记者 童程红 实习生 姚梦露 通讯员 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