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柏青

    宁波默默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等单位摄制的影片《让爱活下去》，里面的两个主要人物，那么普通，那么卑微，他们与生活、拼搏在社会基层的小人物毫无二致，而且更显困顿。一位叫国华，是从湖北农村跑到宁波来的“打工仔”，却不幸患上了尿毒症，妻子带着新生儿离开了他。他每周需要两次透析，实际上已挣扎在生死之间。另一位叫叶阿姨，一位70岁的独居的退休教师，唯一的儿子在美国死于车祸，她只有通过舞蹈来排谴痛苦。如果影片始终在两个小人物的磨难与挣扎中徘徊，最多给予我们的是一种对苦难的怜悯与同情，而这部影片最终却给予了我们如同撞击我们心灵的那种近乎神圣的审美体验。看完影片，一种崇高的、美的东西涌向我们的内心，使我们的心灵得以净化，情感得以升华，进入到那种堪称完美崇高的艺术境界。

    哲学家康德说：崇高不包含在自然事物之中，它存在于人的精神之中。影片中这两个小人物最终能成功引发人们的崇高情感是编导者对两个人物的心路历程的真实而细腻描绘的结果，是编导者深入挖掘他们内心深处的精神魅力的结果。编导者开始并不把两个人物作为英雄来亮相。国华出场时其实是个弱者，他曾经一度十分失落与迷茫，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渺茫的彩票上。而叶阿姨出场时带有较浓的世俗习气，挑剔与计较其实是她内心痛苦的外化。这两个小人物出于偶然，成为雇者与佣者的关系。编导者非常真实地描写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善良。因为善良，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近，最终成为情感和爱的互慰者。他们相濡以沫，互相抚摸对方的伤口，犹如母子一般。国华为叶阿姨过“18岁”生日那场戏，那种伤感中的温馨，沉重中的明亮，以其特有魅力让人潸然泪下。爱能感化人，爱能教育人、引导人，能使人成为强者与觉悟者。当国华意识到自已再也无法逾越困境战胜死亡时，他不再绝望、悲伤与消沉，而是选择了奉献。他在一次慈善晚会上毫不犹豫地捐献了别人对他的所有捐款；后来，他与叶阿姨都签署了死后的器官捐献书。一对身份卑微的普通人，就这样一步步走来，走向崇高，走向爱的峰巅，没有拔高，没有贴金，那么真实，那么自然，这是影片艺术上的一大成功。

    这部影片比之于诸多写人间之爱的影片更胜一筹的是编导者将爱作了更为立体的展示，更为富有力度的挖掘。一是影片借助银幕形象阐述了爱需要自强。国华与叶阿姨当他们沉浸在个人悲痛中无法自拔时，谈不到去爱人；只有成为精神上的强者，才能自救，才能助人、爱人。助与爱既是物质上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当国华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时，叶阿姨向他喊出：“我认识的国华到哪里去了？那个乐观、积极的国华到哪里去了？我帮你是因为你值得帮。”这就是精神上的爱与救助。当国华在慈善晚会捐出了仅有的一万元，喊出：“一万元对我来说，只能延长三个月的寿命，而我把它捐出去，也许能够挽救一个人的生命。”这一话语中的无私与真诚是对大量普通人的爱的震撼。二是，影片告诉我们：爱，需要互动，需要传承。国华与叶阿姨的爱是互动的，国华对社会的爱也是互动的。国华作为个体对社会的爱引发了宁波全社会对他爱的反馈，最终引发了人与人之间的爱心波涛，引起了全社会风气的改变，爱最终救助了国华个人，使其命运发生了逆转，更重要的是爱使整个社会变得更加和谐向上，更加朝气蓬勃。影片如此来描写爱，成为了近些年阐述爱的最具力度与深度的影片。

    《让爱活下去》的主要情节是根据宁波“爱心大使”梁国华的故事改编的，是一部真人真事的影片，是一部歌颂现实生活中的模范人物的主旋律影片。但是，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是一部极具创新意义的艺术影片。我认为编导者对这一类型的影片的创作提供了经验：一是，对真实与虚构的把握。凡是真人真事为题材的影片都存在这个问题。在这部影片中，真实部分梁国华的事迹为人所共知，虚构部分也是明显的，比如叶阿姨这个人物应该是虚构的。但是，这两方面内容，在影片中被处理得严丝密缝，相得益彰。这对艺术家而言，是个考验。显然，对虚构的分寸、合理性，影片的把握是非常适度的。二是，对生活整体反映的把握。这类题材影片容易产生的毛病，是不以艺术家的眼光来审视生活，常把生活简单化，未能反映出生活的复杂度与厚重感。但这部影片显然避免了这一毛病，它在歌颂美的同时并没掩盖生活中沉重的一面。比如农民工的医保等问题影片就没有违避。三是，这类题材影片的风格样式往往不为创作者注意，而这部影片显然一开始就对未来影片的艺术样式与艺术风格作了自己的定位。它做到了以朴实的风格反映朴实的感情，以纪录式的镜头语言揭示生活状态。它不卖弄，不做作，不娇饰。运用质朴的艺术手法去表现人的心灵与生活本身之美。毫无疑问，它的经验将会对同类影片创作带来有益的启示。

    （作者为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名誉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