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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05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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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文:梦里家乡夜夜还

    □陈也喆

    沿着千年南塘河,来到鄞州栎社星光村,正是静谧的午后。

    村里人烟稀少,大人们也许在屋里酣睡,黄狗在烈日下打盹,间或有孩子在石板路上嬉闹。

    我询问了一位坐在藤椅上看报的老人,问他哪里是沈光文的故居,他摘下老花眼镜,怔了怔,举起苍老的手,指向不远处。

    跨过两座石桥,黑墙青瓦,乌漆台门,高耸的马头墙掩映在翠竹深处。拐进这条小巷子,便是沈光文纪念馆了。

    沈光文是谁?

    沈光文,字文开,号斯庵,被誉为“台湾孔子”“开台先师”“台湾文献始祖”,他生前在台湾著书立说,教书育人,悬壶济世,将当年荆棘丛生的台湾,连接上中华文明的深厚血脉。

    沈氏家族的第27代传人、今年81岁的沈霭毛已经头发斑白,他浅笑盈盈地为我打开门锁,仿佛打开那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木板门咿呀一开,踏过厚重的回响,铜铸的沈光文背靠大海,坐在礁石上,手持书卷,凝望远方……

    栎社这个地方,曾经出过许多文化名人。这里走出过布衣诗人沈明臣,明朝万历年间首辅、诗人沈一贯,高明也曾在这里写下流传千古的《琵琶记》。

    民风淳朴,文化渊远,浸淫着沈光文幼小的心灵。他自幼苦读,记忆惊人,明天启七年,16岁的沈光文考中秀才,三年后又中浙江乡试副榜,25岁时进南京国子监读书。

    如若岁月静好,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文人,靠八股文以进仕途,过上富贵顺遂的一生。

    然而,朝代更迭,兵马倥偬,他作为明朝遗民,跟随福王,参与抗清斗争,被授予太常博士。

    福王政权被清军消灭后,他得知桂王在广东一带另立朝廷,于是便前往投奔,为太仆寺少卿。

    清朝福建总督李率泰以高官厚禄相诱,沈光文婉言谢绝。他知道此处不宜久留,1652年秋天,41岁的他决定举家迁移到泉州。

    世事不由人,谁也不曾想到,他们一行人忽遇飓风,随风漂泊至台湾岛,从此沈光文蛰居孤岛,直到终老,都没有再回故乡一天。这是后话。

    沈光文上岸,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当时海外仙山,海中孤岛。当时还是蛮荒之地的台湾,被荷兰殖民者所占据。沈光文的到来,惊动了荷兰殖民者,他们聘请这位德高望重的学者为宾师。

    然而,当沈从文发现他们只是想利用他、更好地奴化中国人时,他便毅然辞职,“解甲归田”。

    在那段开荒的日子里,他冒着杀身之险,勘探台湾的山川地形,撰写了《台湾舆图考》,为郑成功收复台湾立下汗马功劳。

    1662年,郑成功收复台湾,半年后去世。郑成功的儿子郑经嗣位后,改变了许多施政措施,更换了多位执政大臣,军力日渐削减。沈光文极为不满,赋诗讽谏,险遭杀身之祸。

    他看清了明郑时代的衰微颓败,必然被大清政权所替代,因此决意退出政治恩怨,出家隐居,法名“超光”。

    他曾感慨道:“吾廿载飘零绝岛,弃坟墓不顾者,不过欲完发以见先皇帝于地下,而卒不克,其命也夫!”

    他是寂寞的,又是不甘寂寞的,他不甘自己毕生的才华与谋略刚被赏识又被抛诸脑后,无人给他慰藉,甚至无人垂怜。

    1670年,年近花甲的沈光文,终于耐不住青灯黄卷的清冷,他心在尘世,不久便还俗,带着一批有学问的人,隐居高山族同胞聚居的罗汉门山,在目加溜湾(现台南)开馆启蒙。

    此前,当地同胞很少识字。他创办了一所学校,虽是茅屋陋室,却为无数台湾孩子,带去了泱泱中华的经史子集与瑰丽诗歌。

    沈光文开启了民间教育之风,自他之后,台湾一时学馆兴盛,生徒众多。

    “故国山河远,他乡幽恨重。”他在诗里倾泻他的怀才不遇与孤独幽恨。

    他过得并不好,可以说是捉襟见肘。教书之余,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他,还拎着木质的格子药箱,走街串巷,以中医治病,贴补家用。

    在那样困苦潦倒的岁月里,他带给台湾同胞的是心灵的充实与肉身的安宁。

    而他自己,常常在深夜里,关起门来,独自舔舐思乡的苦楚。故乡在万里之遥,他唯有对月怀乡。

    他在《望月》这首诗里写道:

    “望月家千里,怀人水一湾。自当安蹇劣,常有好容颜。旅况不如意,衡门亦早关。每逢北来客,借问几时还。”

    每逢北方有来客,他总会问对方什么时候回乡。这来客也许是一个人,一群人,也许只是一只跟自己一样迷途难返的燕子,这其实也是他自己在扪心叩问,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回家,回到那早已回不去的故乡。

    “闭门只是爱深山,梦里家乡夜夜还。”他只有在诗里,在梦里,一次一次地回到他日夜思念的故乡。

    沈光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诗文,不经意间开创了台湾乡愁文学的先河;他的诗歌创作,使中国古典文学在台湾这块土地上落地生根,后来的台湾文人多多少少都浸润着沈公的遗风。

    “从来台湾无人也,斯庵来而始有人矣;台湾无文也,斯庵来而始文矣!”

    这是与他同时代的清朝县官季麟光对他的评价。

    1688年,沈光文漂泊异乡近四十年,走完了坎坷的一生,葬于台南善化里,享年77岁。

    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回归故里,故乡的小桥流水、深山溪谷、古庙戏台,都只恍惚出现在他的梦里;但家乡人民与台湾人民都以各种方式崇敬他,缅怀他,追忆他,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远行的文化巨人——千古沈光文”征文获奖作品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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