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明派出所民警巡查辖区二手车店。 受访者供图

    曾经有段时间，福明派出所俨然成了二手车纠纷调解中心，多的时候一天有四五个警情，各种奇葩的纠纷牵制了所里大量的警力。而市场监管部门接到的二手车投诉，比派出所还多。

    凭借 “宁波二手车内网”的创新性做法，宁波二手车市场曾迅速繁荣，全国各地车友纷至沓来，良好的口碑让宁波的二手车交易一度成为全国之最。

    在快速扩张的同时，不良车商混迹其中，二手车交易的各种陷阱开始出现：虚报车龄、修改里程、“钓鱼”营销、骗取定金、按揭猫腻……

    连日来，记者对二手车交易陷阱进行了走访调查。所幸的是，公安、市场监管、行业协会等多部门已着手整治。

    陷阱1 低价“钓鱼”

    低价“钓鱼”是二手车交易中最常见的陷阱。日前，记者以购车为名，对该套路进行了一番探访。

    记者在58同城网站看中一辆陆风二手车，只开了5000公里，挂牌9万元。而此款新车的价格在13万元左右。电话联系中介，对方称有现车，要记者尽快到中兴南路的一家二手车店看货。

    记者赶到店里，并没有见到现车，负责接待的一位董女士甚至不知道记者选的是哪辆车。记者便从58同城的网页中翻出该辆车的信息，让她查询。

    10多分钟后，董女士称查到了车主信息，开始打电话。

    打完电话，她对记者说，车主在外地出差，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她可以给记者介绍店里的其他车。

    记者表示对其他车没兴趣。董女士称可以三天后再到店里来，到时她会提前联系好车主，把车开过来。

    “这辆车性价比确实很高，我已经接到几十个电话了。为保险起见，你可以交点定金，我到时就不卖给别人了。如果不交定金，谁先来就卖给谁。”董女士说。

    “定金交多少？”记者问。

    “交五千。”

    “我没带那么多钱。”

    “那你带了多少？”

    “就千把块吧。”

    “我今天还没生意，你交一千块定金也行。”董女士降低了定金数。

    “车辆都没看到，怎么交定金？”记者边说边准备离开。董女士说：“等车主回来，第一时间就联系你。”

    从事二手车经营的知情人告诉记者，二手车交易最典型的陷阱，就是虚构车源、标低价格。有的中介手里根本就没那款车，从网上下载图片，稍加修改就发布到各大网站的二手车平台，等客户来到店里，就说那辆车要么不在手头，要么已经出手，随后便向客户推荐其他车辆。

    有的客户专程从外地赶来，没买着车心有不甘，就很容易入套。有的客户非那款车不买，中介就说那款车很紧俏，要的人很多，只有交过定金才有保证。

    只要定金一交，也许你就落入了第二个陷阱。

    陷阱2 骗吃定金

    根据福明派出所的警情统计，二手车店吃定金的套路五花八门。所长林烜告诉记者，签好合同、交过定金后，车行就开始抛出各种限制，甚至人为设置障碍，造成车辆不能顺利过户，从而以客户单方违约为由吃掉定金。惯用套路包括车辆上牌受限、按揭贷款受阻等。

    前两年，只有宁波本地户口人士，或外地户口人士在宁波暂住半年以上，购车才可上牌。很多人特别是外地客户根本不了解，而车行经纪人事先也不会告知，甚至故意隐瞒。结果，客户车辆不能上牌，不得不放弃，单方违约，定金没了。

    买二手车的客户大多想按揭贷款，有的因个人征信不良等原因无法从正规银行贷款，经纪人事先也不会告知。待客户交了定金，到银行贷款受阻后，经纪人便借机推荐社会上的担保公司或非法高利贷，客户不愿负担高额利息，被迫毁约，定金没了。

    而按揭贷款的陷阱还不只吃定金一种。有的客户接受了担保公司的按揭贷款，但开始还贷后，问题又来了。如果借款人有一次逾期或不良记录，担保公司便通过装在车上的GPS找到车辆，直接把车开走，要借款人还清剩余贷款才归还车辆。当借款人结清剩余款项后，担保公司又会要求支付违约金、拖车费、保管费等各种费用。

    另外还有一种听上去很时髦的以租代购。经纪人联系担保公司与客户签订以租代购合同，即担保公司先将车辆过户到公司名下，客户按月支付租金、使用车辆，期满后再过户到自己名下。有的客户以为这种形式费用压力小，可没想到，接下来有名目繁多的各种收费，类似检测费、过户费、押金、全险等，算下来实际支出费用远远超过车价。

    揭秘运作模式

    重重陷阱，必然引来大量纠纷。在福明派出所，记者看到了他们近两年处理过的纠纷纪录：

    李女士准备买辆二手保时捷，交了5万元定金，结果发现是泡水车，还偷改过里程数；

    陈先生想买辆二手宝马X4，付了42万元全款，后查到是辆事故车；

    史先生买了辆雪佛兰，想按揭，中介指定的按揭公司索要高额手续费，利息堪比高利贷，史先生接受不了，不买，定金又没了……

    曾经有段时间，派出所几乎成了二手车纠纷调解中心。因为报警太多，去年年初，派出所开始抽调警力调查二手车市场。初步统计，宁波有2000多家二手车行，福明辖区就有600多家。

    卖二手车真的那么好挣钱吗？

    去年7月开始，福明派出所先后传唤了报警投诉较多的 “宁波大牛二手车”等几家车行的负责人以及相关工作人员。随着调查的深入，虚构车源、标低车价、修改里程、骗取定金、按揭猫腻等二手车交易中的诸多陷阱，以及车行违规操作的手段，逐渐被揭开。

    没有准入机制，大量中介黄牛涌入市场，恶性竞争开始上演。据查，目前宁波街面上不少二手车店铺自有可售车辆非常少，有的根本没车，只租个店面，配几台电脑，找几个员工，就开店做生意了。此类二手车店在业内被称为“网吧”。

    相比于正规二手车公司，这类“网吧”的业务员没有底薪，收入全靠业务提成。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从网站上复制车辆图片，发布虚假二手车信息，低价“钓鱼”，骗吃定金。

    据 “大牛二手车”业务员交代，一辆10万元的车，他们能赚2万元。一个好的业务员，一个月可赚六七万元。

    很多人难以理解，有如此多的陷阱，宁波二手车交易量为何还那么大，近几年每年都在22万辆以上。据介绍，“宁波二手车内网”功不可没。

    二手车内网的是非

    宁波二手车内网2004年建成，由二手车行业协会牵头筹建。现二手车行业协会副会长朱勇评价说，内网推动了宁波二手车市场的繁荣，当时在全国都是个创新的做法，可说是最早的二手车网上销售平台。

    早期，本地车商把各自的车辆信息发到网上，所有在协会注册的车商都可共享信息并联合销售，一辆车全城卖，大大提高了成交率。

    刚开始，内网上的信息真实可靠、公开透明，车辆多、车型全、佣金公道合理，宁波二手车知名度逐渐提高，市场规模越来越大。一时间，宁波成为华东地区乃至全国最大的二手车交易集散地。

    可随着中介黄牛的大量涌入，线上发布信息的弊端开始显现。一些不法中介利用发布车辆信息没有审核机制这个漏洞，虚构大量的车辆信息。协会曾做过统计，在市场实有可交易车辆为1.3万辆的时候，内网上发布的车辆竟有6万辆之多。

    大量虚假信息出现后，有人开始质疑二手车内网。二手车行业协会另一位副会长陈岳波说，内网本身没有错，问题出在信息发布审核机制的缺失。不法中介在网上发布虚假信息，遭殃的首先是正规车商，因为不法中介在网上标的价格远低于正规车商的收购价，车商按正常销售价发布的信息几乎接不到一个电话，潜在客户被低价信息截留。

    陈岳波告诉记者，协会多年前就已注意到这些乱象，还曾联合抵制过汽车之家、58同城等网站，可没成效。这些年，协会也在探索如何净化二手车市场，可喜的是，目前监管部门对此已经重视，并开始介入。

    多部门联手治理

    去年7年，福明派出所在调查取证后，和同样受纠纷投诉困扰的市场监管部门一起，对“大牛二手车”等几家违规车行做出行政处罚。同时，二手车行业协会对违规车行实施断网——暂停其使用二手车内网的资格。

    借鉴福明辖区的经验，宁波市公安局鄞州分局今年出台了二手车警情处置规范。辖区派出所接到报警的都要及时出警，将双方当事人带回派出所问询，固定证据。对涉及诈骗、强迫交易的，由属地派出所处理；属欺骗消费者、虚假宣传、商业贿赂等行为的，通知当地市场监管部门，并配合市场监管部门做出行政处罚。对查证属实的二手车中介，一律通知二手车行业协会实施断网。

    虽然断网行之有效，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此，监管部门提出了更系统的方案。除加强行业自治、严格准入机制、审核车辆信息发布、引入车辆评估机制等措施外，还试图从交易合同着手，彻底根治交易乱象。

    据介绍，目前个别购车合同的不少条款，对客户明显不利，甚至违法。而很多二手车客户法律意识不强，没看清合同，甚至没有理解，就签字了，随后导致纠纷产生。为此，监管部门今年初开始调研，拟制订一份合规合法、公平合理、条款清楚、责任明确的格式合同。

    据悉，目前这份规范化格式合同已由宁波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宁波市商务委员会、宁波市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等部门联合监制，接下来就等着由相关部门牵头来监督实施。

    有理由相信，届时宁波二手车交易纠纷将大大减少。记者 顾嘉懿 张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