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绿绣眼鸟

遗鸥

鸟人们在荪湖边观鸟、拍鸟。

    □张海华  文/摄

    今年11月初，《云中的风铃：宁波野鸟传奇》由宁波出版社出版了。这是我写的第一本书，也是介绍宁波本地鸟类的第一部科普著作。上市一个月来，我得到不少反馈。很多人在读有趣的“鸟故事”的同时，不禁对鸟人们（全世界拍鸟、观鸟爱好者都叫“鸟人”）拍鸟的幕后故事也颇为好奇：鸟人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好吧，这里就为大家聊聊“鸟人的江湖”，一个别样的世界。

    以鸟论英雄

    大凡江湖，不管黑道白道，总有“老大”一说。此所谓“老大”，通常乃是有权有钱有势之人。但是，在鸟人的江湖里，绝不以官位、钱财、势力论英雄，甚至也不以顶级摄影器材论英雄，而是“以鸟论英雄”——一句话，管你官大官小、钱多钱少、有无势力，能发现“好鸟”（罕见、珍稀鸟类）、拍得到精彩的鸟类照片，那么就是牛人，否则免谈。

    我从2005年开始拍鸟，2006年之后完全进入痴迷状态。在2006年，宁波热衷于拍鸟的人只有5人，而且大家都是刚开始拍，对本地鸟类分布没啥了解，不像现在，宁波的鸟人群体快速壮大，多达几十人，而且对本地鸟类情况已基本摸熟，有“老鸟人”带路，“新鸟人”找鸟、拍鸟、认鸟都方便多了。我最初拍鸟的两三年，虽说处在“热情有余、经验不足”的状态，但那时候自有一种单纯的快乐。这种充满孩子气的快乐，反而是如今作为“资深鸟人”的我难以经常感受到的。比如，现在我如果见到翠鸟，就有点爱拍不拍的心态，但在十年前，当我初次见到美丽的翠鸟，看到它如箭一般掠过水面，真的，当时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拍到翠鸟捕鱼的照片后，我回到家手舞足蹈地笑了半天，家里人都笑说，你这人是不是疯了。

    接下来，我的“拍鸟事业”进入了爆发期。近12年来，我拍到的5种鸟被确认为浙江鸟类新分布记录，它们分别是：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遗鸥、华东地区罕见鸟类渔鸥、属于“全球性易危”物种的珍稀鸟类短尾鸦雀和斑背大尾莺（这两种鸟是和鸟友李超一起发现的），还有阔嘴鹬。有趣的是，这5种鸟都是在2008年发现的。那一年，我在华东地区的鸟人圈子里很出风头。

    值得一提的是，其实阔嘴鹬根本不是稀有鸟类，之所以此前在浙江没有影像记录，主要是因为早先时候民间观鸟、拍鸟的人非常少，因此，光依靠少数专家有限的调查，漏掉一些鸟种是很正常的。最近几年，浙江鸟类新记录明显增加，主要还是依靠民间爱好者的发现。所以，我一直觉得，观鸟、拍鸟的最大乐趣在于发现：发现以往未知的鸟种、未知的分布、未知的行为等等，这不仅给自己带来成就感，也给鸟类研究、生态保护提供了第一手材料。

    拍鸟的三种“流派”

    时间久了，鸟人群体慢慢也分出了不同的流派。可能有人会说，什么？这么小众的群体也分派别？各位看官不要奇怪，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今鸟人众多，也算是个不小的江湖，既然是江湖，就自然有门派，或者说是流派。我觉得，就拍鸟而言，至少有三大流派。

    第一大流派是“鸟种派”。此派鸟人，最注重的是鸟种，拍到的种类越多越好，越稀罕越好，别人越少拍到的越好；而且对拍到的鸟所处的状态的要求也多，电线版（指照片上的鸟儿站在电线上，以下以此类推）是最差的，起码是要树枝版、碧波版、低角度草地版，画面最好是简洁的绿色背景，最最好的是捕食的、嬉戏的、搞怪的、打情骂俏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此派鸟人虽然注重画面质量，但显然不是特别追求摄影艺术本身。打个比方说，在 “大炮”前，如果有两只鸟，其中一只极罕见，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但所处的距离远、环境乱、光线差；另一只比较常见，但距离近、姿态美、光线佳，那么此派鸟人肯定优先选择拍摄前者！

    第二大流派是“艺术派”。此派鸟人，最注重的是摄影艺术本身，即更喜欢光影、情态、动作、质感等偏重于画面美感的东西。所以有的人能几年如一日专心拍“大菜鸟”白鹭，对好鸟虽然也喜欢，但他们最喜欢的似乎不是鸟，而是美图。

    第三大流派是“快乐派”。此派鸟人，最注重的不是鸟，也不是摄影艺术，而是纯粹的快乐。这样的人不多，但确实有。试举一例，有一年端午节假期，我和老钱、信信等几个宁波鸟人相约到江西婺源拍白腿小隼（全球最小的猛禽），拍摄的最佳位置是一家农家乐饭店的楼顶平台。清晨，我刚到平台上，就听到一帮鸟人在说刚才三宝鸟飞来了，我想三宝鸟比较“菜”，就不以为意。谁知上去一看老钱的相机，哪里是三宝鸟，而是很罕见的大拟啄木鸟！这一来，一旁的鸟人都晕了，连说“这下亏了”，因为他们在逆光下看过去，误把大拟啄木鸟当作三宝鸟，因此连快门都没按！当大家都围拢来祝贺老钱的时候，这位老兄的脸上却“波澜不惊”，并无该有的欣喜之情，还说：诸位，喜欢这鸟的话，把邮箱告诉我，每人发一张大拟啄木鸟！当时大家都乐了。

    老钱说，他可不管什么好鸟菜鸟，只知道拍鸟本身就带给他很多快乐，让他心情、身体都变好了，这就够了！听了这话，说真的，我很佩服他。“鸟鸟”平等，也无所谓“艺术”，这确实是一种境界，一种不带功利色彩的高境界。

    严格说来，任何一个鸟人都是以上3种流派的混合体，即又想拍好鸟，又想拍大片，从而在此过程中享受快乐。所谓流派，只是倾向性不同而已。

    淡看“江湖是非”

    总的来说，鸟人与鸟人之间，彼此相处比较简单，反正互相之间已经忘了“身外之物”，甚至也忘了年龄差距，因此没大没小，见面只知道谈些“鸟事情”：哪儿有“好鸟”，怎么拍比较好，哪种器材好用……诸如此类而已。

    当然，在鸟人的江湖里，不愉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但这些所谓“不愉快的事情”，大抵就是某某拍到了珍稀鸟类居然秘而不宣，企图“吃独食”；或者我认为某鸟（通常是拍得不清晰，一时有点难以辨识的）是好鸟，而某人竟一定要说那只是菜鸟；或者听说某某在说我的鸟片拍得不好，因此我很不服气……诸如此类，外人听了，常不免发笑。

    除此之外，也确实有些拍鸟的人，为了追求一张所谓的精彩照片，而不惜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比如，有人把面包虫插在大头针上诱拍鸟类，导致小鸟喉部被刺穿；还有人把巢中的雏鸟抓出来，放在一旁的树枝上，等亲鸟过来喂食的时候进行拍摄，还把“作品”标题取为“母爱”……这些为拍鸟而害鸟的恶劣行径，自然为绝大多数鸟人所不齿。

    为了以上一些事情，鸟友之间闹矛盾，以致不欢而散，甚至扬言“退出江湖”的也不是没有。

    行文至此，忽然想起20多年前上映的香港电影《笑傲江湖Ⅱ：东方不败》里的一段经典对白。影片中，李连杰扮演的令狐冲因为厌倦了江湖争斗，说：“我要退出江湖，从此不问江湖之事。”任我行答：“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是的，有江湖就有是非，在鸟人圈子里同样不能例外。但我想，只要真正秉持一颗爱自然、爱生命、爱自由的心，少一点功利、急躁、贪婪之气，那么不管在哪里，这江湖都会太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