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强

    江浙一带的秋天是无声的。来得突兀，走得也快，往往一个晚上就能完成时序过渡。

    老家房子不远处，有一段小路仍用几块边角横斜不齐的旧石板铺就。走惯了柏油路的村邻们已经很少光顾它们，但我却把它们当作“气象石”——夏天腾出的热气中透着干渴，而冬天则蜷缩得失去了平日的热情。撩开窗帘，要是看到那几块大石板浑身着水，尤其是两旁的青苔更加恣意地蔓延着，那便是离秋天不远了。

    打开窗户，大口地吸着窗外的空气，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沁入鼻中，直入心脾，当大脑慢慢地判断出桂花香时，身上觉察到一丝凉意的你也会默念着：又入秋了。

    “露从今夜白”，且不论后一句诗人所携的思乡神思，单就这个夜里凝成的露珠的图景，便能组成中国最美的秋景画。露是白色的，但倘若没有像样的背景衬托，便显不出白，透不出那份诗情画意。印象中，田间的芋艿叶子便是最好的底色。张开的叶面丝毫不逊莲叶，中间一条径直的脉络连着下端，散开两旁对称的纹路，外形酷似一把芭蕉扇，远看则宛如一个个翡翠碟子堆放在一起。早上起来往田塍上走去，你会发现芋艿叶子两面都浸淫着小水滴，俨然一副出水芙蓉的娇样。随着芋艿叶子在晨光下苏醒，两端微微地合拢起来，叶面上盈满的水滴不约而同地往叶子中间挤：一滴，两滴，三滴……小水珠顺着茎叶不断往中间汇聚，越滚越大。这会，倘若你用手轻触叶子边缘，那粒白中透绿的“珍珠”立马左右摇晃起来，给沉寂的碧玉盘添了几分生命的灵动。而如今生活在钢筋混凝土堆砌的建筑群中，已经很少再能见到露珠，那句“露似真珠月似弓”显得晦涩起来。

    “霜落树梢头”，秋天的行迹始于树而止于树。黄叶最早是从树梢头上悄悄探出身来，起先，这一小撮黄绿相间的颜色并不起眼。等到深秋的某个早晨，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树梢头覆盖着一片白茫茫的小晶体，遮住了原本整块漫洒的绿衣，那便是初霜了。霜大都落在高处，在皎洁的月夜里，悄然安卧在树梢旁大片紧密的绿叶。那股自带寒意的傲气便决定了它并不那么和善，而“霜打”“经霜”更是透着几分萎蔫，那经霜的叶子未尝不是最好的例证。随着时间不断后移，经过霜的叶子慢慢地再也承受不住大自然给予的绿色，在风中摇曳着孤零的身躯，但谁又能料到再假以些许时日，它们能涂染整个秋天，成为送走秋天的最后一份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