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杰 太阳从窗帘缝隙中透出一线亮光,我连忙起床去推窗,哈哈,我的月季们正沐浴着冬日暖阳,红蕊绿叶倍儿精神,没一点受了冻伤的迹象。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陡降,真翻开日历才惊觉,马上就是冬至节气,白驹过隙,一年又要到头了。 走到外面顿觉寒意十足,阳光却十分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路边有一清洁工阿姨手拄着扫把靠栏杆休息,忽然觉得面前的她跟钮阿婆很有几分相像,让我想起曾经相交过的那位卖花的老太太。 头些年住的小区是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区,附近分布着蓬莱大菜场、小学校、中心医院,一出家门就闯入了小贩们沿街摆好的商业阵。在灯光球场外的一溜沿路地段,花贩用红梅、仙客来、风信子、荷兰杜鹃等千姿百态的花木,装点出明艳美丽的街景,引得行人不由得停脚观赏、询价。钮阿婆跟其他花贩不同,她把她的花卉放在人家的草药铺门前的人行道上,自己坐在小板凳上。随身还从家里带来饭食,早上八点多钟,行人匆匆闪过,客流熙熙攘攘,阿婆便开启了她的露天早餐时光。边吃边跟相邻的人聊天,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复主顾的问话,心思并不全在生意上。 我跟钮阿婆相识,当然是因为买花,她的花因为全是自家院子里侍弄的,没什么本钱,所以也不太计较价格,很实惠。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少不了唠些家常。有两次路过,她特意叫住我,分别送我一盆兰草和扶桑,明说是送断不肯收钱的。听人说,老太太儿子是公职人员,女儿也有不错的职业,家里生活无忧,可她偏偏喜欢自己出来赚些零用钱,用她的话说是多少不在乎,就是喜欢在外面的这种感觉。那年冬至,好像是个星期天,中午和老妈从街上往家走,离老远阿婆就操着生硬磕拌的普通话向我们挥手打招呼。等走到跟前,我说,阿婆,今天冬至了,可以早点回家煮圆子吃汤团了。谁知老太太听了,神秘地打开保温饭盒,是热气腾腾的桂花圆子。然后又取下一只军用背壶,原来壶里装的不是开水,也非本地人常喝的那种老酒,而是番薯烧!非要我们陪她一起喝,说孩子们有事去忙了,晚上再一起过冬至。为不扫老人的兴,我就坐了下来。母亲从不胜酒力,回家取来些老家的红肠给我们当下酒菜。阿婆喝着聊着,脸上放着红光,说自己年轻时就走南闯北到过好多地方做生意,年纪大了就想过得自由随意些。 在我们北方老家冬至这一天是要吃饺子的,大人们说冬至不吃饺子会冻掉耳朵。虽说早年生活不够富足,但不管贫富,家家都不能免俗。冬至的前些天,父亲把白菜外层剥去做菜,剩下白菜心找个小碟放些水坐上去,白菜心一天天抽出小小花蕾,直到开出黄黄嫩嫩的小花来,给枯燥的冬天添点亮色。冬至吃完饺子,父亲开始泡腊八蒜,找一个玻璃瓶子倒进半瓶醋,剥好一瓣瓣蒜放进去,随着蒜瓣变深变绿,日子便向大年迈进。 那时候父母给我和弟弟的零用钱算多的了,绿格钱包圆鼓鼓都是零分的,即使是冬天也每天拿出来去买冰棍。常来家门口推小车卖冰棍的是个干瘦老头,扎着白围裙,叫卖着“白糖冰棍儿,牛奶冰棍儿喽!”有时小孩子围上来,他就张开胳膊跳,嘴里唱:“南北的大雁,请你快快飞。飞进北京城里……”唱到高兴时还掏出些小糖送给我们吃。 上学以后每天途经学校旁边的一座小房,那是破烂不堪的房子,门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包着。后来我发现每天出入那房子的唯一主人就是那个卖冰棍的老头,那时他已经改换成卖汽水。老师说他是个无儿无女的可怜的五保户,大家应该多帮助他。那年过冬至,几个小伙伴商量好做一件大事。到了晚上,大家相约在老头家门前,一齐敲门,老头打开门看到面前这些不速之客愣了下神,然后把我们让进屋。这哪里是房间呀,就是个破洞,里面乌漆墨黑的,真是家徒四壁。大家七嘴八舌喊“爷爷”,接着像变戏法一样,各自从怀里掏出碗,碗中装的是饺子!这饺子可是孩子们从自己的嘴里省下来的。老头的脸笑成了纵横交错的沟渠,眼中闪动着泪光,忙不迭地跑去拿来几瓶汽水,直往我们兜里塞。 时下已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可是从冬至开始,天地阳气开始兴作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而那些发生在冬至日的故事让人铭记不忘,温暖着人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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