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炎炎

    上月底，在宁波逸夫剧院观看了上海淮剧团带来的淮剧《女审》。今年三四月，逸夫剧院推出“2018地方戏曲演出季”，秦腔、京剧、越剧、沪剧、淮剧、杭剧轮番上演，给甬上观众换了换口味。本文关注的《女审》一剧，由国家一级演员王萍、张华分饰秦香莲和陈世美。

    淮剧跟越剧一样，最早也是地方小调，早期由清代中叶流行于江苏扬州与淮安的“儴儴腔”“栽秧腔”发展而成；解放后，被命名为“淮剧”。

    传统淮剧曾有《女审·包断》一出。秦香莲被陈世美派人追杀，学武出征西凉，得胜回朝，由包拯审判陈世美，她却反为陈世美求情，最后夫妻大团圆。1959年，淮剧名伶筱文艳结合清代戏曲理论家焦循在《花部农谭》中的记述，将此剧改成新戏《女审》。剧中，秦香莲遭陈世美迫害，于三官堂前被三官神所救；三官神亲授兵法与秦香莲母子；后母子立军功，亲审陈世美，并把陈世美斩杀于堂前。秦香莲“不向恶势力低头”及独立女性的思想，现在看来，依旧显得与众不同，神采飞扬。

    这版《女审》在1960年被拍成电影上映，筱文艳饰演秦香莲。这位独创“筱派旦腔”的淮剧掌门人，一生中24次受到周恩来总理接见。此次来甬演出的《女审》，正是上海淮剧团2017年为纪念筱文艳诞辰95周年而隆重复排上演的。

    《女审》省略了前情，一开场，王萍饰演的秦香莲就身着红色大靠，飒飒戎装唱道“敌骑纵横无辜百姓苦连连，想当初在介元山立志学武艺，投军报国不辞奔走路八千”，一反传统《铡美案》中秦香莲出场手持琵琶、楚楚可怜的凄苦形象。

    秦香莲在公堂上痛斥陈世美的“三大板”一段慷慨激昂，精彩绝伦。只见她头戴七星额子，身穿蟒袍，铿锵有力，又不失婉转。而张华饰演的陈世美，文质彬彬又道貌岸然，前半场满口谎言，口口声声说孝顺，却不赡养父母，贪图富贵，抛妻弃子；后半场贪生怕死，无赖狡猾，完美地起到了对主角正面形象的烘托作用。

    相比秦香莲，我个人更喜欢陈世美的表演。张华老师扮相俊秀，一举一动有力而潇洒。最值得称赞的是他的表演特别细腻，其眼神传达，并不是直来直去的，而是有所思考，之后再给出相应的反应。与锣鼓点子配合的亮相，也是在有意识的停顿后，再亮眼神，以符合人物在故事中的心理节奏。香莲审夫时，面对试探，陈世美一边说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可嘴角的抽搐，极好地表现出了一个坏男人的心虚。

    此版淮剧《女审》与1960年的电影版情节上基本保持一致。结尾，秦香莲剑劈圣旨，亲自审问，亲杀其夫，显得大快人心。作为女性，这位秦香莲堪称女中豪杰，相比传统把希望寄托在包拯身上的弱女子，她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行为间也体现出一定的“现代性”。

    这版《女审》的布景仍是传统的，老戏幕布，一桌两椅，使观众能够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演员的做工与唱腔上。每一个云手，从左到右的规范；每一个马步，跟着锣鼓点的寸劲。人性的拷问，自然地在唱段里、在眼神的流转里体现出来。

    淮剧秦香莲的唱腔以小二度为主要特色，半音音阶多次出现。这种旋律在戏曲中，叙事表现力极强，尤其适合描述情节、倾诉情感。伴着淮剧特有的传统伴奏及锣鼓，显得优美动听。而《女审》这一题材的刚强果敢，与旋律唱腔的婀娜婉转形成对比，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戏剧的张力。

    大胆果敢的剧情，规规矩矩地表演，淮剧《女审》做到了，同时，它也为当代戏曲在继承经典、刻画人性、提高音乐和表演的表现力方面做出了极好的范式。

    不一样的秦香莲，不一样的淮剧。

    电影评论

    通关心灵的“绿洲”

    ——看影片《头号玩家》

    郁妍捷

    在完全虚拟的维度里，存在着一个叫“绿洲”的世界。到2045年的时候，它吸引了当时几乎所有世人的目光——温暖的画面里，绿水与植被环绕的城市中，一幢幢现代化的楼宇错落有致地林立于慵懒的阳光下慢慢苏醒；独一无二的巨型奢华赌场完完整整地嵌进某个星系，全天候开放的露天赌桌上每一刻都在上演刺激的场面；神秘幽暗的夜店里，偏暗的彩光在没有舞台的“悬浮舞池”里不停变换照射的角度，背景播放着《周末夜狂热》的迪斯科音乐；美丽的海岛是度假的圣地，蓝天白云下的海浪冲天卷来，回应着冲浪爱好者的叫嚣；死亡星球里永远有打不完的战争，被击中的身体瞬间幻化成数量不菲的金币……这里，没有不同种族的歧视，没有不可逾越的贫富等级，是所有人心里的世外桃源。然而这时，因为缔造者哈利迪留下遗嘱“在关卡中搜寻遗落的三把隐形钥匙，找到全部钥匙就可以获得掌管‘绿洲’的权力和过万亿的资产”而变得火药味十足。蓝色的传送门已经开启，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人们前来聚集闯关……

    电影《头号玩家》里所有游戏现场，都围绕这个“绿洲”展开，由玩家游戏里的角色们倾情上演。总的来说，通关过程脉络清晰，清爽简单，正邪分明。没有好莱坞科幻电影里常见的阴谋、杀戮以及人类未来这些宏大的话题，也没有庞大的世界观设定和精密的闯关设置构想，只有一些小小的陷阱，小小的阻碍以及小小的智慧和人生哲理，裹藏在出现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许多经典游戏、影视剧和歌曲中。

    电影从游戏开始，开局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以游戏为主。游戏里的帕西法尔闯第一关时，面对开着价格和性能都颇高的座驾的对手们，只开着一部“德罗宁飞行汽车”的他表现得沉着冷静，一边躲避被撞飞的车辆和突然出现的怪兽等障碍物，一边瞅准机会收取前方散落的金币补充自己的能量。见到金刚摔下大桥后，帕西法尔觉察到其中可能隐藏的陷阱，并没有冲动地选择踩油门飞跃过断裂面到对面的终点，还果断救下刚认识的女生阿尔忒密斯。与阿尔忒密斯聊天时，帕西法尔敏锐捕捉到关于哈利迪的信息，认真琢磨，最后选择“义无反顾后退”的方式，成为第一个得到哈利迪手中第一把钥匙的角色，红极一时。

    如果故事只是一味单纯地描述游戏的通关画面，佐以震撼的视觉效果和上世纪的复古情怀，那么这只是一封导演写给游戏玩家的简单情书，事实证明，斯皮尔伯格的用意不止如此。

    惊喜的是，在游戏里寻宝的过程中，导演逐渐穿插2045年现实世界的真正模样：暗淡的苍穹下，高度发达的城市一侧，各种电视屏耸立其中，滚动播放着IOI公司的游戏装备，这个世界第二大网络公司的办公大楼占据了大半个城市的土地。另一边则被戏称为叠楼区，随地可见的报废汽车阻断了居民通往外边的坦途，里面的房屋由集装箱随意搭建组成，大家将就地窝在其中，不去工作，也不去理会家里孩子的吵闹，一日三餐靠无人机送外卖，而自己只顾带着VR眼镜配合着跑步机的运动玩“绿洲”。褪去游戏里英雄外衣的帕西法尔，在现实生活中只是一个名叫韦德·沃兹的眼镜男孩，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还要遭受姨妈男友的殴打。游戏里性感泼辣的女孩阿尔忒密斯在现实世界里是一个右脸有大块红色胎记的自卑女孩，父亲因为玩“绿洲”而欠下IOI高额债务，不得不沦为契约员工，最后生病过世，她则暗地里组织抵抗军，为父报仇。IOI大老板索伦托为了逼韦德交出手中的“哈利迪钥匙”，夺去了他的家和家人的生命，竟意外让游戏里的一众好朋友在现实里得以相聚。而表面意义上的通关也演变成了“绿洲五强”扳倒IOI、拯救人类的伟大使命。以此，现实世界的真实问题与虚拟世界里的困境进行了完美捆绑，尽管两个维度的困难各不相同，却因为指向同一个目标，使得逻辑清晰，内涵有深度。

    但这样的套路在其他电影里并不少见，《头号玩家》更胜人一筹的处理在于对游戏通关线索的解读。每一个关卡，哈利迪设计的线索都来自他在现实世界里经历过的后悔决定：他没有胆量亲吻心爱的女子向她表达爱意，最后只能看着她与自己的好兄弟结婚；他也没有胆量留住自己的挚友，最后两人创立的公司只剩他一个人在坚持——到死都无法解开的两层心结成了哈利迪终身的遗憾。韦德和他的伙伴们则在闯关夺宝的过程中明白了哈利迪的意图，用实际行动替他圆了两个梦，不仅变相让自己得到了爱情和友情，同时也成就了韦德和游戏里的哈利迪的成长，让“在游戏中最重要的不是赢，也不是拿到冠军，而是体验游戏的过程，体验人生，找到朋友和真爱”这样“鸡汤”式的教育灌得顺理成章，好喝又不油腻。

    看完《头号玩家》，就像在一间玄幻密闭的屋子里待了很久，突然走出了屋子，来到了春暖花开的院子，一切并不完美，但却真实，且充满成长的力量；再回想屋子里的情景，只觉得闷而满，艳丽而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