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医院玻璃门上的通知。

宁波阳光博爱康复医院举行股份分红大会。

    4月下旬，家住宁波江北的陈女士给记者发来一段视频。画面里，她母亲躺在一张病床上，正在接受所谓的“换血疗法”。暗红色的血液从她体内被抽出，流到一个血袋里，从另一根管子输回体内时，颜色转成了鲜红。

    记者调查发现，这种疗法名叫“三氧自体血回输”，是一种在血液中混入臭氧（O3），也就是臭氧的治疗方法。专家表示，臭氧疗法在许多医学应用中确实有促进血液循环的效果，然而简单粗暴地用针管在血袋里注入臭氧，充满了不安全性，也未得临床许可。

    老人“换血”15次花费三万元

    4月底，记者见到了独居的陈女士母亲。说起这段经历，陈母有些郁闷，说着说着还激动起来，“我们这代人，从小没吃什么好的。年纪大了想补身体，有错吗？”

    陈母说，刚听说“换血”的时候，她心里也害怕。在介绍人的陪同下，她来到位于江北的宁波阳光博爱康复医院。治疗间里，一屋子男女老少，都在抽血、输血。护士向她介绍，把血抽到血袋里，再向血袋里注入臭氧，摇一摇、晃一晃，两者混合，血的颜色就会变红，变得健康，再输回人体。整个过程，血不离开血袋。陈母的心渐渐放下来。

    介绍人还给她看了几段视频：一段视频里，80多岁的老太太关节痛不能走路，做了几次“换血”后，竟然健步如飞；另一段视频里，医生从血袋里拉出一根长长的东西，说那是“血栓”，将其弃之一旁，还说“血液里有太多脏东西，清出来就好了”。

    还有一段是该康复医院院长自己在做治疗的视频，正是这段视频说服了陈母。陈母表示，如果不是好东西，院长怎么会自己也做呢？

    退休的陈母积蓄不多，她问朋友借了3万元，交满一个疗程（15次）的费用。医院没有给她收据、发票，也没有处方，只有一张登记治疗次数的治疗单。

    做一次需要40分钟，从一开始要朋友陪着，到一个人轻车熟路，在3月下旬到4月中旬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陈母做了10次。

    陈母说，在这段时间里，去医院做治疗的人越来越多，原先是睡在床上打针，后来床换成了沙发，一个病房挤了十几个人，她每次去都是人满为患。

    以股份制的名义给老人分红

    有一次去医院，护士举着手机问她，做过之后感觉怎么样？陈母对着手机镜头说，“蛮好的，感冒治愈了，腿脚轻便了，皮肤也好了。”一转身，这段视频就成了“家人”群里的活广告。

    这家医院把接受治疗的人称为“家人”，听着挺入耳。像陈母这样的视频，交流群里每天都有。内容不外乎是，病人说自己以前有“三高”、老年慢性病，自从接受了“三氧”治疗，什么毛病都没了。拍视频的人和被拍的对象出现在不同的治疗环境，操着不同的口音，用来说明受众之广。

    3万元对陈母来说不是小钱，可介绍人告诉她，这3万元不用自己出，后面可以通过“分红”的方式赚回来。

    介绍人说，交了3万元，就能得到这个项目的一些股份。如果接受治疗的人越来越多，医院每个月都会安排分红，3月份的时候，交了3万的人，每人分到了4000元，按此推算，7个月陈母就可以把本钱收回来。

    不用自己花钱，还能“治病”，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4月20日，记者参与了“分红大会”。五六百名参与治疗的“家人”聚集在江北一个偏远园区的会场里，先听院长做关于“德国免疫三氧疗法”的报告，而后现场领红包。

    院长王永成上台说，这些钱原先都是宣传经费，现在不去做广告了，而是发给“家人”，目的是请大家一起帮忙宣传。王永成还请了几个人上台分享自己的治疗经历。周女士上台哽咽着说，家里有遗传病，兄弟姐妹都早逝了，她去年年底接触了“三氧”疗法，感觉人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如今做了7个疗程，已经花了21万元。有位老人说，自己做了之后感觉很好，于是带着老伴、儿子一起做。就在大家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王永成拿出一袋分红现金。

    五六名业务推广员将分红发给“家人”，没有4000元，只有2500元。王永成解释说，分红是根据医院的绩效来测算的，这个月病友比较多，股份“分散”了，以后项目运行好了还会发得更多。欢迎大家带着亲戚朋友来，多推荐一个人，就能多拿一点股份。

    ■专家

    是炒作噱头，没有用

    就“德国免疫三氧疗法”，记者采访了宁波市李惠利医院血液肿瘤科副主任医师、副教授万斌。

    “这种疗法其实是炒作噱头，没什么用。”万斌说，从人体静脉里抽出血再输回静脉，还是要通过人体的肺来循环氧合，所以这个治疗是无意义的。

    “血液充氧和回输过程在体外操作，存在被污染的可能，而且还可能有溶血反应。”万斌说，前不久他接诊了一名患者，该患者在台州做了这种治疗，在回输过程发生输血反应，后来一直存在心理阴影。

    既然没有用，为什么还有患者感觉身体“轻松”了呢？万斌说，这其中更多的是心理作用，病人还是应该相信医学科学。

    爆料人陈女士听了专家解释，证明自己之前的怀疑没有错。陈女士表示，如果“换血”可以真有这么神奇的疗效，为什么大医院不做呢？而且让患者介绍亲朋好友来治疗，还有“入股”“分红”的操作手法，这不是正常的医疗推广方式。

    ■监管

    为不合法行为，应坚决取缔

    5月2日，记者来到宁波阳光博爱康复医院，见到了院长王永成。他从医理到推广手段都向记者作了解释，甚至把股份分红模式与华为公司的做法相媲美，认为是具有高度实验性和前瞻性“创举”。

    而据记者了解，实际上，这种所谓的“三氧疗法”并不新鲜，早在2005年，国家卫生部门专门就专门下发通知要求加强管理。

    这份《卫生部关于加强“血液疗法”管理的通知》表示：目前，在我国部分地区的医疗机构通过采集患者血液，进行“补磁”“吸附”“充氧”“射频”“净化”“加药”等处理，或采用物理方法在患者血管内直接处理血液的办法，对患者进行所谓的“血液疗法”。其中大部分疗法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缺少科学研究和循证医学证据，且可能对人体造成危害。

    通知规定：对于已通过国内外基础研究及临床研究评价，证明临床应用安全有效的“血液疗法”，可以在明确适应症的前提下规范应用。如“紫外线照射充氧自血回输疗法”可用于细菌、真菌和病毒感染、免疫功能低下、中毒等的临床治疗。对于既无基础研究结论，又未经过临床研究的“血液疗法”，一律停止临床应用。如“光照磁极化”“血磁吸附去脂净化平衡疗法”“血液平衡稀释”“血清疗法”等。

    接到家属举报，江北卫生和市场监督部门对宁波阳光博爱康复医院进行了调查。随后，医院发出通知，以“对三氧治疗室按无菌操作进行装修”为名暂停治疗。然而同时又说，“装修好后医院报备卫生局验收审核，之后就会通知大家开始做”。

    对此，江北卫生监督所医疗纠纷办表示，他们已判断所谓的“三氧疗法”为不合法行为，应坚决取缔，将不定时上门抽查；已产生的收费，由双方协调解决。记者 顾嘉懿 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