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红 在春节、立夏节、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等的传统节日中,家乡的风俗,唯有立夏节是父母长辈需要给小辈们送礼物:鸡蛋。小时候,我们除了盼过年,再一就是盼望立夏节快快来到。 当立夏节将临,巧慧的母亲会用五彩丝带线给我们打好蛋套。母亲打的蛋套配色鲜艳大方,网格细密有致。放进茶叶蛋,挂在胸前,真是漂亮有型,会引来嬷嬷婶婶和小伙伴们夸赞羡慕的眼光。 记得我十岁的那一年,母亲为了培养我有女孩子那般的沉静细致和耐心,把她小时候玩过的一盒彩色玻璃碎米珠子和浑圆闪光彩色珠子交给我,要我用极细的棉线串出一只蛋套来。网格用碎米珠子一粒粒串成,再用一粒浑圆珠子当作套结锁住。而且吩咐我珠子配色要有规律,如发现乱串,需拆掉重来。 在过去的慢时光里,我坐在窗台边有温润的阳光照射进来的小桌子旁,静下心来,终于串好了一只光熠熠、艳丽别致又显华贵的珠子蛋套。立夏节那天,母亲为我放进一只尤其光润丰圆的大大茶叶蛋,我迫不及待地挂在胸前。顿时,我成了大人们口中的“巧手妹妹”。小伙伴们簇拥着我,羡慕地摸着、看着,还要借去胸前挂一挂。 这只蛋套,我珍藏了好多年。它让我记住了过立夏节的仪式,也让我知道立夏节是让女孩子显摆手艺的节日。 又比如,在手腕上戴上“立夏苏”。母亲也是用五彩丝线编织出精致的花纹,套在我们白白胖胖的手腕上。戴上立夏苏,是为了驱邪扶正,有避凶化吉的功效。后来,我们稍长大,母亲就教我们自己编织。看到自己编的立夏苏戴在了手腕上,别提多高兴啦!小伙伴们聚在一起,还要比试比试谁的漂亮。 小伙伴们最喜欢的另一个比试是“拄蛋”游戏。立夏节的早上,母亲分给我们每人两个茶叶蛋。一只放蛋套挂胸前,另一只拿去和小伙伴们玩拄蛋游戏了。我们周围农家孩子多,阿萍小梅她们手里拿的是鸭蛋,甚而是鹅蛋。我常常是输得一塌糊涂,嘟着嘴回家,向母亲抱怨。母亲笑着说:拄碎了好,省得吃时还要敲。 母亲正在灶跟间忙碌。她一大早就买来了素常舍不得买的好菜,此刻烧好了,正一碗碗端上桌。有红烧肉、红烧乌贼、红烧鲳鱼,说这都是立夏节的时新荤菜。另外几碗素的菜是:整根不折断的细溜溜的红烧“脚骨笋”,吃饭时无论如何都要吃几根,吃了可使“脚骨健”;刚上市的嫩嫩的倭豆咸菜花羹;清水蚕豆。吃了整个夏天会荫凉,不会疰夏,可健健康康地度过夏天。 在大灶的另一只铁锅里,已烧好了一大锅喷香甜糯的倭豆糯米饭,这也是每年立夏节必须要烧的饭。这一大桌子的好菜好饭,把我们小孩子馋得真想立马就吃。可母亲说,还要等两个客人来了一起吃。客人就是住在街上的“天宝堂”王家的二阿太。二阿太是太外婆的妯娌,母亲从小在太外婆家长大,对二阿太一直很亲。二阿太有眼疾,儿女又都在外工作,身边没有小辈亲人。每年的立夏节,二阿太都要把焐得喷香的茶叶蛋用小青竹篮盛了,拎来给我们。 她特地要她侄孙阿来哥哥陪着一起来。阿来哥哥十岁多了,是个可怜的孤儿。二阿太要他一起来,是知道母亲善良好客,也会客气地招待阿来哥哥,也让他享受一下和我们一家一起过立夏节的乐趣。 母亲把几碗荤菜都放到阿来哥哥面前,可阿来哥哥只低头大口地扒饭,母亲就用另一只碗夹了许多好菜给他吃。还把大锅里的糯米饭先装了满满一大碗,一边放着,等会给他带回家去。阿来哥哥黑瘦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容。 吃完饭,只见堂前门口的屋檐下的横梁上,有用粗大结实的棕榈绳绑好的一杆大秤,大秤钩子上又挂了一只结实的竹箩。我们小孩子就一个个被一起扶秤的阿寿阿伯抱进竹箩里去。这就是“立夏称人”。当秤杆高高翘起时,掌秤的阿七伯会哈哈大笑着说:小猪及格啦!比去年重了六斤。阿七伯好记性,每个小孩头一年称过的重量他都记得。 待小孩们都称好,大人们称了,就把竹箩解下,双脚悬空好像荡秋千,都开心地哈哈大笑。阿来哥哥也喜欢和大人们一起,用双手抓秤钩的方法称。当他双脚一悬空,阿七伯看一下“秤花”,没笑,轻轻地叹一口气。母亲常常会轻轻地问一句:没重多少哦?唉!没爹娘,可怜的。 母亲也会把留着放一边的一小碗鲳鱼和乌贼都给阿来哥哥带回去,还有二阿太拿来的一小青竹篮的茶叶蛋。母亲对二阿太说:外婆,茶叶蛋我拿出了几个,其余都给阿来吃吧!他还是小孩,我们理应该给他吃蛋。 长大后,每当立夏节来临,总会想起儿时过的立夏节,怀念早已故去的慈祥的二阿太和那个阿来哥哥。阿来哥哥,今当安好!
|